陈枋跃面皮瞬间绷紧,光着脚就往外走,小厮连忙追上来给他套上鞋子披上大氅,刚出房门,就看到后院那边一片橙红。
扶着他的小厮瞪大眼睛:老爷,这火太大了,您万万不可靠近啊!
陈枋跃没把他的话放在耳中,抬脚往后院快步而去,正让丫鬟小厮打水扑火的陈实看到他,顶着一脑门子汗跑过来:爹。
太太呢。
陈实心一咯噔:太太还在里面,儿子已经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叫过来了,一定能把太太救出来的。
陈枋跃脸色惨白如纸,把自己的私章拿给陈实:叫人去把周围人家都下人全部找来,快去!
吏部尚书的私章,有时候比他手里的官印还管用。
陈实有些惊诧地接过私章,看着脚上鞋子都没穿好,披着的大氅被热浪烘烤得微微拂动的老太爷,对老太太在老太爷心里的位置有了更深的认识,浑圆的身体跟颗大肉丸,快速地弹出院门去。
没多大时候,周围人家的小厮提桶端盆,如流水一般进出尚书府的后院,熊熊大火终于被扑灭。
嗓子早已哭哑的晴子第一个冲进烧得只剩框架的小佛堂厢房,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翻开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太!太太!
其他下人也赶紧过来找,突然,墙角一口被熏得黑漆漆的瓦缸碎了一地,里面被棉被包着的沈嬛和吴氏相拥着趴在碎片里。
太太!晴子踉跄地冲过去。
阎氏和陈实狠狠松了口气。
而贾氏拍拍胸口,对陈枋跃道:幸得祖宗保佑,爹,儿媳去请大夫来?
陈枋跃没回答她的话,自己走到发现沈嬛和吴氏的墙角处,正把沈嬛和吴氏分开的下人看到他来,连忙退到一边。
他问小厮:太太如何?
正把沈嬛和吴氏分开的小厮退到一边:回禀老爷,太太聪慧,发现自己出路被拦后就和吴氏裹着棉被躲在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抵御了大半火的侵蚀,除了小臂上的烧伤以及吸入的些许烟气,无甚大碍。
他说,陈枋跃就这么站着望向昏迷后还是皱着眉的沈嬛,再看向她起了一排燎泡的小臂。
他的皮肤是那样的白皙柔腻,更显得燎泡恐怖。
陈枋跃对小厮道:将太太送回明辉堂,着苏大夫前来诊治。
是。
陈枋跃声音不小,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站在后排的贾氏撇撇嘴,对身边的卢氏道:不贞了又怎么样,只要老太太倒在那里,老爷就心软,还不是把人又接回明辉堂。
卢氏咳了两声,似乎是诧异贾氏竟然会说这些话:大嫂这话说的倒叫妹妹不知道该怎么接嘴了。
贾氏道:谁家里有个坏了名声的太太还能心平气和,弟媳是身子不好,不常去各府应酬,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们陈府的,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太太都这样,其他女眷更不好,以后啊,咱们陈府女眷想要说亲,可难哪。
卢氏低着眉眼:大嫂这些话跟我说犹可,可别叫其他人听见。
如今,还是老爷当家。
贾氏闷声在她耳边道:我晓得这个礼,也就跟你念叨念叨几句,像那二房,也不知道老太太给他们喂了什么迷魂汤,一颗心全扑在老太太身上,浑然不顾慧茹那姑娘以后好不好说亲,会不会怨他们。
贾氏正说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抱着沈嬛从她和卢氏身边走过,贾氏眼里立马有了两滴泪,对几个婆子千叮咛万嘱咐:轻些缓些,太太已然是不舒服了,别叫太太再难受了。
那情真意切得,要不是卢氏耳朵边还响着她刚才那番话,都要被她骗过去。
沈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半躺在贵妃榻上的陈枋跃。
他刚拥着被子半撑起身子,陈枋跃就醒了,过来伸手扶他。
沈嬛身体僵了僵,垂着眼睫:怎么不回主院,在这里睡。
陈枋跃没答他,在他后边塞了个迎枕,叫外边的丫鬟:去叫苏大夫,告诉他太太醒了。
丫鬟得了令转身便去了,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沈嬛很不喜欢明辉堂了,一回到这里,总是想起身体被其他人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个晚上。
可再不喜欢,他还是回来了。
他问陈枋跃:吴氏呢,要不是她灵机应变,带着我躲在装水的水缸里,我怕是已经死在小佛堂了。
这次陈枋跃回了他:在下人房里医治,你醒之前你房里的那个丫头刚来禀报,说吴氏并无大碍,只是吸入的烟气比你多些,开些润肺止咳的方子。
就算行事之前想过无数次,直到自己亲耳听到吴氏没事,沈嬛才是真真正正的放下心。
很快,晴子带着苏大夫进来了,苏大夫先给两人行了礼,再把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又看了看他的面色和口鼻。
陈枋跃问苏大夫:如何?
苏大夫道:太太身子骨比寻常人弱,也比其他人难恢复些,这一个月要行两次针,把身体里的烟气逼出来,再喝几副药才行。
他医术高明,从南方迁过来后在盛京城里开了个医馆,刚开始名声不显,找他看病的人只有小猫两三只,慢慢的成了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
只是年纪大了,鲜少出诊,除了几个病患,其余的都让自己儿子小苏大夫去。
陈枋跃对他医术也放心,听他这么说,面上有了一丝放松之色。
苏大夫开完方子就走了,陈枋跃陪沈嬛说了会话,也去处理公务。
但是明辉堂很快又来了一帮人,大房的贾氏和陈平,二房的阎氏和陈实,三房的卢氏,以及小一辈的孙子孙女,把明辉堂装得满满当当。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巧,一个看一个后凑到沈嬛身边说话。
都是问他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再把备的礼呈上来。
要不是阎氏先提大夫要沈嬛静养,他们还意犹未尽,不知道待到什么时候。
换了件去岁的冬衣,披上大氅,再抱着手炉,沈嬛带着晴子去下人房看望吴氏。
下人房是笼统的称呼,其实就在前院的倒座里,一排长单间儿,也不砌火墙火炕,一到冬天全靠自己身体熬。
吴氏是沈嬛的奶娘,原是不必来这里的,但那时沈嬛昏迷,老管家发了话,就送到这里。
一路走来脚都冰凉,再走进冷飕飕的下人放,看到躺在单薄被子里面色发青的吴氏,沈嬛怒火中烧。
而吴氏看到他好好的,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怪我,害奶娘受这些罪。
奶娘拍他的手:说的什么糊涂话,只要跟着太太,没有什么受罪不受罪的,更何况太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奴婢只等着捡现成的。
她看了看窗外,小声道:老爷那边
沈嬛道:我没跟他摆脸色,当以前一样处着。
我知道奶娘的意思,以前啊,我总以为我不欠他陈家什么,我吃的是父母留的嫁妆,永的也是父母留的嫁妆,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只把自己当住在陈家的沈家人。
可经一事,才明白那句约束着天下女子的出嫁从夫是什么意思,没有他在身后,我在小佛堂连炭火吃食都用不上,爹娘留给我的铺子也叫大房三房急不可耐地扒拉到自己盘子里。
我这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孩子气,为了一口气,让自己如无根的浮萍一般飘在这陈府里,半点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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