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既完全 作者:江淹道
第2节
霍杨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胃不疼了,可能是睡了很久的的原因,他反而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抬了一下发麻的手臂,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上还打着点滴。
他顺着吊瓶架看过去,窗外在下雨,透过玻璃看起来雾气蒙蒙的。窗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头发很工整,但有被雨淋过的痕迹。他背对着床,出神看着窗外。
霍杨不知道余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霍杨咳了一声。
窗边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霍杨已经醒了。余落走过来按了床头的铃,叫医生过来看霍杨的情况。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余落在床边站定,目光往下看着霍杨的脸,他的右手蜷了一下,又垂下去。
“还好,没感觉了。我睡了多久?”霍杨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体,注视着余落,想知道他怎么到这里的。
“睡了一上午,快十二点了。”隔壁床位是空的,余落走过去坐下。“你住的酒店员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晕倒,人已经送到医院,让我过来看看。”
余落实霍杨的通讯录朋友一栏里唯一坐标在w城的,酒店的人打他的电话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让余落专程跑过来,霍杨感觉的尴尬又无奈。
两人一时无话的时候,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检查。护士调了一下点滴的流速,主治医生检查完,改了一下药物配方,就安排护士和家属去药品站买药。听到家属两个字,余落自然站起来跟着出去了。
医生冷漠地说,“太过疲劳,加上饮食不规律,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慢性胃炎了,这次急性发作,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胃出血!”
霍杨知道自己生活作息不好是生病的根本原因,不好意思地乖乖点头,医生说一句他听一句。
医生要他告诉家里人带来几件换洗的衣服,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叮嘱完,量了体温,就去检查其他病房的病人。
霍杨一听住院就头大了。手机上堆了好几条信息,秦亮今天刚从上海飞回来,约好见面要谈的事情就因为生病得推迟。但是医生叮嘱,霍杨还是决定先观察几天,免得以后留下病根。他躺在床上给秦亮了说几件比较急的工作,又给发小打电话,说了一下自己得休息几天的情况。
忙完这一通电话,霍杨都有些饿了。
第八章
正想着余落已经出去半天了,一抬头,霍杨就看见他推开门进了病房,右手拿着从药品站拿的药,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从医院食堂打的饭菜。
余落把药和饭盒都放在床头柜上,又拿着热水壶走出去打了开水。床头柜上有医院提供的一次性纸杯,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按着医生的医嘱从一堆药里拣出了一顿的量,放在干净纸巾上。
霍杨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琐事,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又转过头看了几眼窗外,还是忍不住开口:“真的不好意思……让你做这些事情,我自己应该可以的。”他习惯性地想抬起左手摸一摸鼻子,刚一抬手,就疼得忍不住“嗞……”了一声。
转过头,余落停下手里的动作,正在皱着眉头看他,“别乱动,跑了针又得重新扎。”
霍杨一时更尴尬了。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直到余落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霍杨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把他的床头调高,让他背靠着床头坐起来吃饭。
霍杨暗自庆幸,幸亏护士给自己扎了左手,不然今天难不成要让余落给自己喂饭不成,真是太恶心了,两个大男人喂饭,他顺带脑补了一下余落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弯了唇角。
余落正好背过身开窗户通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莫名其妙的表情。
虽然午饭吃得有些仓促,但是霍杨这段时间在外奔波,吃的东西不是重油重盐,就是辛辣刺激的。突然吃到医院为病人做的病号餐,反而口味清爽。吃过饭后,余落叫来护士拔了针头。霍杨吃过药,就起来活动了一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隔壁床的对面。
余落没有看他,目光停留在脚边的地砖。霍杨也低头看着那片砖。那是一片很普通的四角梅花纹,中间回字纹的釉面砖。
“今天突然让你过来,会不会影响你上班?”霍杨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再次主动道谢。
余落似乎很不自然地说:“今天没课。”
“那就好。”霍杨的负罪感总算减轻了。他不知道的是,w大数学系的论坛今天炸开了锅,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记录的余教授正在上课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之后打声招呼就走了,连西装外套都落在教室了。
那件仿佛是余教授身体一部分的ji,ng致西装被落下——这件事情被传出来,大家猜测纷纷,这个电话真不知道得是多重要的人打来的。
“吴贺说他告诉过你,我的联系方式。”余落终于将视线从那片地面上移开。
霍杨没想到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只好打哈哈:“他之前有次提到过,真的挺巧的,我拍你忙还没能打扰你呢,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哈哈哈。”他心想,要不是这次意外,自己说不定一年半载都不会去打通余落的电话。
余落抬起眉眼直看向他,下颌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目光深沉又暗淡,似乎有种失落在眼底,不过很快转过了眼睛,往常一样淡淡地回答:“嗯。”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霍杨无意之中点开了余落手机里音乐软件最底下的收藏夹,里面只有一首歌,张敬轩的《春秋》。
那时候两人已经共同住在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还一起养了一条哈士奇。霍杨在那天黄昏时候抱着已经两岁多的狗,坐在地毯上反复地听这首歌:“……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头发未染霜,着凉亦错在我幼稚。”
霍杨刹那间突然明白了那天在病房里余落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那个收藏夹的名字叫“杨”。
余落帮他办理好住院的手续,还请了一个五十来岁的护工大姐。他要回学校了,领导打电话催他,说今晚还有研究生的课题会议。
霍杨在余落要走的时候,说:“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今天太麻烦你了,到时候……”
“我明天还要过来,你没有换洗衣服。”余落淡定地打断了他。
霍杨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得看着余落摆摆手,拿了车钥匙就出了病房,门把手咔的一声,病房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似乎……就这样回到了曾经的关系。
秦亮发来消息说自己办完了事情,明天过来看望他。霍杨有点想让他帮自己买几件衣服,又想起余落那个眼神,犹豫了一下,消息框里打了一个简短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安静的环境,霍杨这一夜睡得格外香。
梦里自己在上课,旁边那个男孩上课时就不会理会自己,教室里很闷热。电压不够,老风扇吱呀吱呀在天花板无力地转动。
老师似乎在讲解一道例题,同桌一直在本子上刷刷地算题。霍杨有些不想听数学课,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破了皮的《基督山伯爵》,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唐代斯看着抠下来的一块块灰泥,乐得心里怦怦直跳。当然,所谓的灰块,其实不过是小小颗粒,但是干了半小时,就剥掉了有一把了。一位数学家就可能算出来,按照这样的速度挖上两年,如果不碰到岩石,就能挖出两尺见方、二十尺长的地道……”
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这位囚犯后悔多少时间白白过去,没有利用,只是在希望、祈祷和绝望中度日如年。
“关进这件地牢将近六年,这期间干得再慢,又有什么事干不成呢?……”
又被碰了碰胳膊,霍杨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粉笔头打到了他的额头。
“啊,好疼啊!”
霍杨一下惊醒了,梦里那种痛觉仿佛真实存在一样。
有人站在他的床边,手僵硬地伸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霍杨闭上眼清醒了几秒,睁开眼时,大脑终于启动了。他看清来的人之后,拉起被子又把自己蒙在里面。
秦亮抱着手臂充满鄙视地看他,“我一大早急着飞过来看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请问要脸吗?”
霍杨不动。
“我关心你的病情,还把人给吓醒了,怪我咯。”他也不理会霍杨,耸了耸肩。“霍大少爷的起床气也不一般,一上来就是冷暴力。”
秦亮转过身去开了电视,医院的电视调来调去只有几个新闻播报。他倒是毫不介意,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开始玩手机,等着霍杨自己生完气。
屋子里响着播报员念新闻稿的声音,敲门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霍杨只来得及掀开被子,还来不及来不及说话,秦亮就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他的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一只手里是一个袋子,另外一边,竟然是饭盒的样子?
秦亮把疑惑的视线从他手里的东西上移开,抬起眼打量了这个男人,逐渐瞪大了眼睛。
来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余落。
第九章
秦亮当年读到高二就转学去上艺术学校,虽然经常听霍杨说起他那位好朋友,但两人不算太熟,现在一时没认出来余落也是正常。
只是他记得后来余落出国了,跟霍杨绝交了一般,再也没有联系。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手里还拿着给霍杨的衣服?
好在秦亮这些年混迹商场,早就练出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场合都能给圆回来。虽然心里稀里糊涂,还是客气地把余落迎进了屋里。余落向来寡言,礼貌疏离地朝他打了招呼。
说话之间,霍杨顶着ji窝头急忙下了床去洗漱。让别人一大早都看见自己这幅鬼样子,他觉得自己的羞耻心是可能丢在哪条街找不回来了。
余落站在门口看到他这个样子,又看了看已经进来很久的秦亮,没说什么,挪了步子走进去。
秦亮却莫名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对立阵营的气场。
余落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把饭盒打开,放到桌上,便当包里还有两双筷子,他摆好之后转过头问秦亮,要不要吃早饭?
饭盒盖子一打开,香气扑鼻而来,秦亮一大早赶飞机,到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他顾不得不好意思,向余落道谢,夹了一个灌汤包塞进嘴里。
余落拿着热水壶出去打水,走过去关掉了主持人还在聒噪地播报新闻的电视机,屋里一下子清静了下来。
尝了一个灌汤包的秦亮,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包子皮薄馅大,剁碎的荠菜和在r_ou_馅里,能尝得出葱花的鲜香,又不见葱末的影子。
这么好吃的包子自己在w城怎么没买到过?真不知道是哪家店的手艺。秦亮叹叹气,咽了下口水,没忍住又吞了一个进嘴里。
霍杨洗漱完又恢复了那副俊朗的模样,前额的发丝沾了水,倒是让他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毫不嫌弃地拿起秦亮吃过的筷子咬了一个包子,“嚯!好吃!”霍杨竖起大拇指,朝拿着水壶刚进门的余落赞不绝口,“你这几年厨艺更好了啊!”
“你是说这是他自己做的?”秦亮简直惊掉了下巴。
“他老早就会做饭了,我们高中举办的那个厨艺大赛,他是一等奖。”霍杨喝了一口粥,“他那次比赛做的四喜丸子,都让老徐给偷吃了,我一口都没有。”
老徐是当时高中他们班的班主任,平日里爱板着脸,非常喜欢挑学生的刺,唯独总对好苗子余落是一万个称赞。
余落打开窗户,让早晨的新鲜空气钻进房间,听到霍杨说的话,他手上没有停顿,只是微微挑起眉毛。
那次比赛是霍杨撺掇余落去参加的。那年全市中学猛抓素质教育,力求提高学生“德、智、体、美、劳”全方位的发展。霍杨读的高中一帮领导想出来了什么“高中生厨艺大赛”,要求学生现场做菜,拿了前三名就有奖金。
霍杨看见参赛名单上比赛项目有“四喜丸子”这个菜品,咽了咽口水。余落正在做数学题,霍杨碰了碰他的肩膀,余落停下笔,抬头疑惑地看他。霍杨把报名表递给他,指了指上面的四喜丸子,说道:“你不是会做吗这个?做好了我们正好吃!”
余落冷冷地把报名表推到一边,继续头也不抬地做题:“不去。”
霍杨失望地撇嘴,抱着篮球去c,ao场找朋友,这件事就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一周之后霍杨在比赛现场看到了穿着厨师服的余落。洁白的厨师服衬得他容色如玉。现场很多女生纷纷尖叫起来,不像厨艺大赛,倒像是余落在开个人专场演唱会。
霍杨拿着饮料坐在了后排,只见……帅气的男生拿出一大块上好的五花r_ou_开始剁。
尖叫渐渐变成了笑声。
余落丝毫没有受影响,依然神情冷淡地做菜,他的刀工极好,剁r_ou_的时候依然腰杆笔直,两把大刀有节奏地敲在案板上,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熟练,绝不像很多其他选手是为了比赛现学的。先把剁好的五花r_ou_装进盘子,切葱姜蒜,打两个ji蛋,搅拌,拌好之后的r_ou_馅看起来已经很诱人了。余落有条不紊地继续,他把r_ou_馅裹在手心,揉成狮子头,然后下油锅。
滋啦啦的声音中,余落的菜品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收汁,装盘。
四喜丸子端出来是,已经芳香四溢,r_ou_透着金黄,后来铺上去的烧油加上料酒的香气,让人口水直流。评委席还没开始试吃,已经有人夸赞菜的品相极佳。
评委们品尝之后,第一名和五百块奖金就落定在了余落的手里。
后来,余落把参加比赛之后的空盘子摆在了霍杨面前。
八点多钟医生进来例行查房,看见霍杨吃的早饭,点了点头:“家里做的,还不错,最好是更清淡些,容易消化的。”
余落点头,说道:“谢谢大夫,我们会注意的。”
护士进来给他输液,秦亮接了个电话,说着急过去看收购的仓库,就先走了。
病房里就剩下他跟余落两个人了。
余落带来的塑料袋子里装着水果,他取出来放在篮子要去水房冲洗。医生昨天叮嘱不能吃寒性的水果,看到余落拿出来的都是性温的橙子和龙眼,霍杨有些讪讪地:“谢谢你,费心了。”
余落没吭声,手顿了一下,一颗龙眼顺着塑料袋滚到了地上。
他弯下腰捡起来,又重新放回到篮子里。直起身时,余落认真直视着霍杨的眼睛,说道:“不用说谢谢。”
霍杨张了张嘴,又低下头,说:“好。”等他再抬起头,余落已经拿着水果出去了。
w城的初春天气向来变化莫测,这阵子窗外y沉沉,很快天空飘起了小雪。
外面一时降温太快,还不到中午,大风已经刮得医院楼下的大树摇摇晃晃,冷雨夹裹着雪粒向路上的行人砸去。
余落来的时候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薄大衣,又没有带伞,只好等雪停了再回学校。他在室内没有穿外套,底下是一件ru白色的毛衣,显得整个人看不出来是教授,反而像青春活力的大学生。
他坐在椅子上,两只修长的手灵活地剥掉了一个完整的橙子皮,用小刀切成几瓣,递给霍杨。
霍杨今天右手扎了针,只好用左手接了橙子,乖乖地塞到嘴里。护工大姐要中午才到,又碰巧遇上了这种天气,给霍杨发微信说自己不一定赶得上午饭时间。
霍杨内心一阵鬼哭,难不成今天真的要让余落喂饭?
第十章
午饭两人吃了小食堂的素炒西葫芦,余落叫了一份香菇玉米粥外卖给霍杨。
做饭是余落的强项,可喂饭不是。霍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余落小心翼翼吹一吹勺子里的粥,伸到霍杨的嘴边。余落眼睫毛很长,他认真温柔地看着勺子里的粥,让霍杨忍不住脑补余教授讲数学题的样子,心不在焉地一张口,勺子撞到了他的牙齿上。
“你在想什么?”余落果然察觉出了面前这位的不专心。
“啊……”,霍杨打哈哈,“没想什么,这粥不如你做的好喝。”
余落好像有点满意的样子,霍杨觉得他看勺子的眼神更温柔了点。
吃过饭,雪下得小点了。下午有一个系里的专题报告,给几个优秀党员干部提高专业水平,余落拿了外套回学校了。
余落走后,霍杨看看手机,除了陈安陆发来的问候,也没什么工作上的消息,想来是秦亮都帮自己处理了。他看看窗外又开始变大的雪,开始无聊地单手玩起了消消乐。
打了两局游戏,都输了,碰上护士进来换药,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看到霍杨手机上的“ga over”,带着点嘲笑意味地笑了笑。霍杨看了看她,把手机关黑屏了。
换完药,小护士出门之前,霍杨拜托她打开了电视,他想着,好歹屋里有点声音也好,有点太安静了。
余落把车开到公路段的时候,雪下的更大了。
这周围没什么居民楼,再往前走就是沿江的滨江路。可能是天气不好的原因,路段上的车反而开得飞快,好像生怕待会下了大雪更不好走。旁边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超过了他的这辆迈巴赫,余落倒是不急不躁地开着车,这里距离学院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系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余落刚又被一辆小夏利超了过去。接通电话,老教授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了出来:“小余啊,上头教育局的几个领导带了t大的几个硕士过来,明天想听你的课,你今天好好准备一下。”
“好,谢谢主任。”
挂掉电话,余落看了眼手机的时间,下午四点半,得早点回学校。他看着后视镜,没什么车追过来,踩了一脚油门,还没来得及打方向盘,就听到前面巨大的响声,“砰!”,烟雾从路中央冒了出来。他赶紧拉了手刹,车停了下来。
——前面的车追尾了。刚才那辆夏利一头撞在了相邻车道的一辆皮卡上。
那辆皮卡挡风玻璃震掉了一块,雨刷支棱在空气中,右车灯整个碎了,后货箱被撞凹进去一大块,开车的人从车上跑下来,人倒是没怎么伤着。后面这辆伤情严重,能看出车头已经歪了,底盘都冒烟了。两辆车横在几个车道上,把路给堵住了。
很快围过来一大群人,后面赶路的车排成长队,不少车主在“嘟、嘟、嘟”地按喇叭,有人不耐烦地破口大骂,也有一些“大家都一样堵着,谁他妈还骂骂咧咧的……”,各种声音响起来,很快又被新的声音压下去。
余落打电话报了警,不知道过了多久,几辆警车鸣着笛停到了前面的路口。他打开车窗,卷着雪花的冷冽空气吹进来,空调制热的车厢瞬间就降下了温度。
看不清后面有多少辆车在等待,很多穿着黑衣服的人来来往往,救援车开始拖车。
余落把车窗重新升上去,把车熄了火,给系里的领导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下路上的情况,自己暂时回不去了。
打完电话,他重新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白沙,把烟盒跟打火机扔在了副驾驶座。雪下得小了些,前面的路已经被交警封了,穿着黄绿色制服的人开始疏散围观的人和车辆,喇叭一直在喊什么。
听不清,大概也跟自己没关系。
正准备跟着广播的指示换道绕行,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余落转头看,是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小伙子,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腰上别着呼叫机。
窗子慢慢打开,小交警很礼貌地打了一个手势,“你好先生,请问你是追尾车后面的车主吗?刚刚是您报的警吗?”
“是。”余落掐灭了没抽完的烟,丢到手边的烟灰缸里。
“可以耽搁您几分钟时间吗?我们需要现场目击者做个笔录。”
“可以。”
余落做完笔录,再回到车上时,雪已经停了,天也黑了。他开了车灯,打方向盘,随着车流往另一个车道转弯。
前面的车依然排着队,车速很慢。转弯的时候,余落看着后视镜,后面的交警,撞得不成样子的夏利,在镜子里逐渐向后退去。余落看到有什么放在地上,盖着白布。
是一个人。
刚刚从他旁边风驰电掣的那辆夏利的车主。
他打电话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超过他的那辆车,驾驶座里的人很年轻的样子,比自己还年轻的样子,开着车窗,风把头发都吹起来了。
换了车道之后速度渐渐变快,余落重新点了支烟,开了车窗,让新鲜空气钻进来。
可能是车里太闷了,余落总觉得心里很堵,有种想跟人说话的冲动。
好好开车吧,他想,就当刚才是做了梦。
医院里的霍杨从下午坐在电视机前就没动弹过,广告时段他也盯着看,认真端正又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手机被按亮又按下去,再按亮,再暗下去。
护工大姐傍晚给他带来从家里做的饭,他夸了夸好吃,大姐收到鼓励,说明天早点过来,给他带自己做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