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月也在同样地望着徐路栀。
砖墙上视野开阔,能俯瞰到整个梅园的景象,偌大的梅园,几十上百年的梅树,密密匝匝的品种遮云蔽日,红的粉的绿的白的,相互交错,交相辉映。
最引入注目的是正中间的一片红梅,枝干旁逸斜出,连缀成一片,艳红而不俗气的花瓣衬着乌黑的枝条,风吹过白雪簌簌抖落,花蕊上尚存一片洁白,相映成趣。
白雪红梅,最是惊艳的场景,林倾月也在之前想象过、期盼过很多次,但真正看见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
因为她眼前的少女,一袭窈窕红裙,双眸真挚,在这样的佛门净地,旁若无人地紧拥着她,看似纤弱的双臂,却抱得稳稳当当。
林倾月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高高抱起,却丝毫没有无措的感觉,在这样容不下立足之地的场景,她却莫名觉得安心。
甚至很自然地双手环住徐路栀的脖子,脑袋贴在她的发丝上,而自己的一头青丝也同样亲密地流泻到少女的背上、颈上,杂乱无章又无所顾忌。
她被托着臀部,高高举起,少女眼神虔诚干净,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她的重要。
木鱼声声,梅树簌簌,寒风拂面,徐路栀双手温热,眼神热烈。
谁能不在这种氛围下心动。
似乎过了那么久,那么久,才有人肯定地用行动告诉她,把她放在了心尖上最重要的位置。
寒风凛冽间,香气扑鼻,林倾月眼眶微湿,她掩饰性地把头靠在徐路栀脑袋上,低声说:梅花真好看。
徐路栀轻声问:真的吗?
真的,你要看吗?林倾月轻轻往外挣脱了一下,想让徐路栀把自己放下来。
不料徐路栀更加有力地把她锁在怀里,微笑道:已经看见了。
林倾月问:在哪里?
她背对着梅园,怎么可能看得见?
徐路栀认真回答:在姐姐的眼睛里。
她看见了最美的梅花,和最美的林倾月。
林倾月的脸莫名染上了红霞,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她却好像听见了什么让人害羞的情话一样。
好在徐路栀看不见,她把脸又往下埋了埋,嗅着少女身上的清香,轻嗔道:那你也自己看看。
好吧。徐路栀打量了一下脚下的砖墙,小心翼翼地把林倾月放下在自己身边,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牢牢扶稳。
她商量:姐姐,我先下去,再接着你?
林倾月却是歪头看她,慵懒一笑:我就这么娇弱吗?
徐路栀心想,刚刚手里的分量那么轻,能不娇弱吗?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问:所以?
林倾月轻佻地在墙顶坐下来,两条长腿晃啊晃:我先下去,接着你。
好胜心强的要死,纯黑色的指甲轻轻拉住徐路栀裙摆,撒娇一般。
徐路栀最见不得林倾月这般眼神,桃花眼弯弯,一开口就能让所有人都心软。
她屈服,决定给林倾月一次机会:好吧。
徐路栀刚说完一句但是姐姐要小心,就眼睁睁看着林倾月单手撑着墙顶,轻轻巧巧往下翻,转眼间稳稳当当落地。
她确认了三遍林倾月穿的是高跟鞋,仍然为她的身轻如燕感到震撼。
而墙下的林倾月抬眸,期盼性地望过来,一副想要被夸的模样。
徐路栀甜甜一笑:姐姐真厉害。
她伸开双臂,笑吟吟道:那我下来了,接好哦!
话音未落,徐路栀毫不犹豫往下跳,只是用了一点心机,先落到离林倾月差几步的地方,再跌跌撞撞奔过去,扑进林倾月怀里,埋着脑袋懊丧:哎呀,跳歪了。
没事,我接住你了。林倾月用力抱住怀里的少女,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浑然不知徐路栀在偷笑。
抱了一会儿,林倾月领她去看梅花,徐路栀紧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
很少看见林倾月这般兴奋的模样,兴致勃勃地仰头望,一直到脖子都看酸了,还依依不舍地贴近枝丫去嗅。
徐路栀耐心地陪着她,梅花好看,林倾月更好看,花人相映衬,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坏心眼地扯了一下花枝,雪片扑腾着往下落,砸得林倾月一时愣在原地,满头乌发顿时成了白发。
待回过神来,林倾月气恼地追着徐路栀,把小姑娘摁在树前,结结实实地给她脖子里塞了个小雪球。
塞完又觉得不忍心,哼了一声,又给她把雪球掏出来。
哪里掏得出来,尽数在林倾月掌心中化成了水,而徐路栀还在低头偷笑,浑然不觉得脖子凉似的。
林倾月好奇:你不冷吗?
徐路栀缩缩脖子,可怜兮兮地装:冷啊。
她握住林倾月的手,撒娇道:姐姐给我暖暖脖子好不好?
林倾月把另一只干的手贴在徐路栀脖子上,她的手本来就凉,这么一贴,反倒慢慢被焐热了,徐路栀虽然瑟缩了一下,但却内心觉得分外愉悦。
看见林倾月暖和,比自己暖和还高兴。
玩够了,似乎主管梅园的老僧终于注意到了里面的动静,大喝一声:什么人?
在老僧找到她们之前,徐路栀和林倾月对视一眼,携手三两下重新登上墙头,转眼间逃之夭夭。
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
等重新回到大路上,两个人对视一眼,方才觉得好笑。
明明可以体面优雅地来去,却偏偏要用这种做贼心虚的方式,更糟糕的是,好像都觉得很爽。
似乎要这样不同寻常,才能打开平时紧闭的心扉,认识到不一样的自己和对方。
林倾月捏起徐路栀的裙角,有些惋惜:你裙子都擦破了。
徐路栀浑不在意,翘着嘴角:就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摊开手掌,白白净净,讨好地笑:看,手还是干净的。
还可以抱姐姐。
看过梅园,兴致尚浓,两个人索性一路往上攀援,越往上台阶越窄也越陡,人迹罕至,路边杂草生得极高,寒冬腊月也险些把路淹没了。
好在两个人都不在意这些,拾级而上,越往上,越感觉到高处不胜寒。
凌云石路,通天塔底,空旷一片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仰望着不知道多少层的高塔,体会着不知道多少年的寂寥。
通体雪白的塔,如今受了风吹日晒,颜色已经腐蚀得有些晦暗,也不再是当年的香烟繁盛,而是人迹罕至,很少再有人有耐心登上这么高的山峰,去看一座不给进的高塔。
而当终于得窥全貌的那一刻,徐路栀的心突然就静下来了。
尽管它远没有想象中惊艳,甚至灰蒙蒙的,但走了那么久,有了结果,就已经得偿所愿,不再强求更多。
塔顶银铃声声,是为了赶雀鸟而挂的,顺风传到低处,已经模糊不清,兀自晃乱心神。
徐路栀提议:姐姐,我们分别走到塔的一面,许个愿,好不好?
林倾月没有拒绝,两个人就此放开了手,隔着一整座塔,遥遥相望。
徐路栀安静地望着略显脏的白色,手里没有拈香,但她想起早上烧香时候。
那时候她没有许愿,她私心想把一年的一个愿望留下来,留给和林倾月在一起的时候,虔诚地说给佛祖听。
但现在,她又忽然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许这个愿望。
走了那么久,结果似乎也并不重要,就好像暗恋,或许就是一场盛大的自我感动,不必强求结果。
不,一定会有结果,但谁说,只有在一起才是结果?
徐路栀嘴角弯起一个笑,很自信的模样,却又有那么点慌乱和无措。
现在是二月,她的十八岁生日在七月。
日子越来越近,原本她很急切地等待着那一刻,现在却觉得实在太快,快到需要她停下来缓一缓。
还有太多太多没有打算好,没有筹谋好,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是十七岁的徐路栀做不到,十八岁的徐路栀也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