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八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父亲当年是外交官,母亲是个翻译,他们对我严格得很。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出来的纨绔子弟,后来突遭变故,世间疾苦人情冷暖也是体悟过几遭的。
魏青筠很是无奈:师父是怎么待你我的?你莫不是忘了?素不相识之时他都能救咱们的命,你如今待师弟这行径对得起谁?说句忘恩负义也不为过。
他有些气恼:罢。大不了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随你吧。薛贺甩甩袖子:真是不开窍。
他们往后的对话林占愚不记得了,因为他听着听着就当真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他一睁眼就看到魏青筠坐在他床边上的凳子上看书。屋里没人说话,只有书页被翻过时沙沙作响。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得那人一侧的脸镀了金边似的。
咳咳,何善人来啦~/狗头
第10章 受教训
魏师哥?林占愚轻声喊他:你咋在这儿呢?
废话。魏青筠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用手背试了试小孩额头的温度:你舒服些了?
林占愚点了点头,回想着先前种种,他心里很是懊恼:我是不是误了你的事?
原来你知道?瞧他不要紧了,魏青筠故意逗他:那你以后好好的,别再生病长灾,我就不跟你计较。听见了没?
望着眼前这人,林占愚很想哭,一边为着薛贺带给自己的委屈,一边又为着魏青筠给予他的关切与照顾。
他把半张脸缩进被子里,见魏青筠要走,他赶忙问:师哥,你干嘛去?
师父、小乔和大师哥去出活了,别人都不在,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魏青筠说着把袖子挽了起来。
他一直待在小孩这里,身上崭新的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此时被他一挽,雪白的里子翻到了外面,看起来分外齐整。
多谢了。林占愚小声说。
你说啥?小孩声音太小,魏青筠是真没听清。
我说,多谢你。林占愚清了清嗓子。
魏青筠望着他,心情复杂得很。
十几岁的清瘦少年可怜巴巴地病着,躺在床上与他答谢,他本该欣慰地应下,可他心里清楚,小孩这个谢字他受之有愧。
你若要谢,不如谢师父,他从前也是这么待我的,我只不过是依着葫芦画瓢而已。魏青筠随口糊弄了个借口,赶忙出了门。
临走前还嘱咐:被子盖严实,省得再着了凉。别在师父跟前乱说,他老人家要操劳的事已经够多了。
他给小孩熬了一大碗热粥端到屋里。见林占愚狼吞虎咽吃得正香,魏青筠便悄悄走了出去,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秋日傍晚的台阶很凉,虽然还没到落霜的时节,但早已不复盛夏的闷热。
魏青筠望着天边的残存的霞光,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让烟雾在眼前缭绕着。
他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的少年,那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冲他摆出了一个笑脸。
魏青筠便也冲他笑了笑,再转头时笑意却全然消退了下去。
他知道这对小孩不公平,可他却没法开口对林占愚说:你的谢意师哥不敢当,毕竟我也只是因着想把你留在我这里、让你跟着我出活才对你好而已。
林占愚如今不过十几岁,从小到大身边只有林秀才和村里的旁人,故而哪怕经受了变故、看多了生死,依旧是心地纯良至善。可魏青筠不一样。
他干这行已有数年,对三教九流的嘴脸皆是最清楚不过。曾经他也如林占愚这般渴求真挚、渴求有人待自己好,可经年下来,他早已没了当初的心绪。
说玩艺儿这个行当,若他只有一人说单口,与乔笑言一样,自然也是好的,但若能寻个合适的搭档,于他而言更好不过。
他并非圣人,深知何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小孩,他不想让这人出什么岔子。
至于今日之事,毕竟他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何善人那边有师父和师兄弟们,少他一个不要紧,可林占愚这边若是没有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思忖了半晌,魏青筠手里的烟燃尽了。
他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吃得正香的林占愚,心想:大抵并不全然如此。
几分私心混杂着对师恩的感念与深埋的本心良善,一同涌现在魏青筠心头,冲刷着他的感知,让他心中粗粝的地方愈发粗粝、柔软的地方愈发柔软。
青年皱起了眉,又掏出了一支烟。
他想,若他如薛贺一般,在认识林占愚之前早已有了量活的捧哏,又或者假使他也正处在需要银钱的紧要关口,这天他还会放弃去何善人那边的机会留在家照顾小孩吗?
魏青筠不知道,他没有面临那样的境况,身在事外,他自然可以义正言辞地指责薛贺的不是,若是身为局中人,他觉得或许一切都说不好。
但他回想过往,心知从前对小孩的种种照顾并非全然因着私利,也有关怀的本能在里面,心里这才稍稍纾解了些许。
他想,生于天地间,没那圣人舍己渡人的胸怀,至少别愧对了父母师父的教诲。
此时在屋里的少年也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心思简单。魏青筠不知道的是,今日之事外加将近一年的相处,在林占愚心里他早已成了个大好人。
小孩吃完了粥却不舍得躺下,而是死死盯着门外魏师哥的背影,只见秋风渐起,那人的微长的头发与随意落在地上的衣摆一齐轻轻摇晃了起来。
小少年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我在这里除了给人添乱、惹人不高兴,我还会做什么?
思忖了一会儿,他得出结论:除此再无旁的了。
自己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这里的人又真的待自己好吗?
思虑至此,他觉得手掌隐隐作痛,忽地想起前阵子被乔笑言责罚留下的伤还没好利索。
这也就罢了,毕竟师父供他吃住教他本事,本就于他有恩,偶尔的体罚也在情理之中。可薛贺算什么?他凭什么如此欺负人?
在赤诚清澈的少年人眼里,能管得了却袖手旁观、自个儿不见得多有本事却偏生做了拜高踩低的恶心勾当,这便是恶人、是丧了良心的枉披人皮之人。
于是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我要走,我要离开不欢迎我的人和不善待我的地方。
至于师父和魏师哥的恩情么,他想,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报还了,这辈子若是还不尽,便等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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