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魏青筠应道:既然您不走,那我和陆江也留在这儿。
你留不了。见林占愚进了屋,乔笑言转身对他说:占愚,过阵子跟你师哥往西去一趟。走水路吧,虽说要绕一些,但在这样的时候总归是更清净。
去那边做什么?林占愚不解:师父,到处都不太平,我想跟您待在一块儿。
魏青筠却明白了乔笑言的意思:这是师父为众人寻的后路。毕竟他们很少去南京之外的地方出活,乔老板让他俩先去探一探,若是当真有门路,大伙儿再同去也不迟。
占愚,听师父的。魏青筠说:过两天咱们就动身。
走水路去就行。乔笑言帮着他们安排:你们在那边多演几场,可以晚些再回来。
林占愚不想跟魏青筠一道去,然而事已至此,他没办法,只得应下。
直到出发的那一天到了码头上林占愚才知道,他陆江嫂子又怀了孩子。
彼时陆江把他们师兄弟两个送到江边,半岁的魏学颐被魏青筠抱在怀里,林占愚走在他们两口子前面,隔着老远就跟江上的艄公打个了招呼。
师哥,我先过去了。林占愚摆出一个笑脸:行李给我。
魏青筠把东西递给他,跟陆江又说了几句话。陆嫂子想伸手把儿子抱过来,谁知这娃娃看了几眼魏青筠,竟开始嚎啕大哭。
这陆江抱着孩子,无奈地打趣:怪我,自从在荣华班做了当家的,每天早出晚归,少有闲暇陪他。你看,他都跟我不亲了。
学颐,乖啊。魏青筠轻轻拍着娃娃的脊背:好好跟你娘回去,过不了几个月我就回来了。然而魏学颐却分外不给他面子,哭得愈发厉害。
要不你把他带着吧。陆江终究是动摇了:我身子不方便,你这一去也不知几时能回来。
魏青筠伸了伸手,想从陆江怀里把满脸泪痕的小娃娃抱过来,最终还是迟疑了:如今一天冷起一天,他还太小,万一路途颠簸惹得他生了病,得不偿失啊。
嫂子,把孩子给我吧,我不嫌麻烦。林占愚原本已经上了船,看着魏青筠在码头犹豫不决的模样忽地气不打一处来,脑袋一热就回了岸上。
他知道魏青筠的担心有道理,也知道自己本不该管别人家的闲事,可鬼使神差的,看着这无比委屈的小男娃,当初在城外寺庙里跪着时的心绪忽而涌上心头。
他活了快二十年,对别离的滋味再熟悉不过。
林占愚这般想着,不顾人家两口子错愕的目光,自顾自把娃娃从陆江怀里抱过来,三步并作两步重新上了船。
他跟这孩子也算熟识,毕竟有时候魏青筠和陆江都没工夫,孩子就被送到了乔家。乔笑言整日忙碌,乔鲤有自己的小家要照管,林占愚便成了魏学颐唯一的看护。
对着这个跟魏青筠有几分相像的小娃,刚开始他还手忙脚乱的,然而时间一长娃娃对他的喜爱甚至胜过了魏青筠:毕竟他模样和善,又总是对自己笑意盈盈,在孩子看来比自家亲爹都讨喜不少。
林占愚!魏青筠站在码头喊他:你给我回来!
被喊的人冷哼一声,头一次没听魏青筠的话,而是对艄公说:别理他,开船。
见状,陆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船对魏青筠说:你快走吧,船上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都得缠着你呢。
魏青筠重新叫了一艘船,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合肥县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草草吃了顿饭,依着先前的约定,去离着码头最近的一家旅店找到了林占愚。
师哥,听见敲门声,林占愚知道是魏青筠,便打开屋门:你儿子睡了。
魏青筠点点头:我不是来看他的。见林占愚愣了一下,他赶忙解释:他跟着你,我很放心。我来看看你。
啊?林占愚笑得无奈: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让我进去?魏青筠盯着他。
请。林占愚侧过身,为他让出了空。
你儿子睡得正香呢,你若是有话要与我说,最好小点儿声。林占愚把门关上,轻手轻脚地走到魏青筠身边:怎么了?
这会儿他还不知道魏学颐晚上睡觉分外踏实,向来吵不醒,但魏青筠知道,故而言谈间的顾忌并不多。
魏师哥并没有坐到凳子上,而是直接坐到了林占愚的床边。他抬头望着对方,只见少年的面容无悲无喜,这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起曾经像一块胶布一样贴在他身上的孩子。
他极力把声音放低,问出了他藏在心里将近两年的困惑:林小杆子,师哥哪里做得不好吗?
林占愚皱起眉:你怎会这样问?
魏青筠探过身去,拽着少年的袖子把人拉了过来:你坐下。
林占愚不想跟他挨得太近,虽顺从地坐在了床边,却与他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你有话直说就好。
真要说了,魏青筠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他沉沉叹了口气:占愚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拜师的时候?
记得。林占愚心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候你与我分外亲近。回想起当年的小孩,魏青筠笑了:当时师父让你和大师哥一个屋住,你不愿意,非要找我。
对。林占愚点点头。
那现在呢?魏青筠无比诚挚地望着他:占愚,你都多久没跟我说过心里话了。
林占愚心头一颤,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我长大了,不能再给师哥添麻烦。
生分。魏青筠垂下眼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向来拿你当亲兄弟看待。他甚至特意强调一番:真的。
谁要做你兄弟。这话激得林占愚心里猛地窜起一团火,险些在魏青筠面前发作。
然而少年终究硬生生把怒意与不甘咽了下去,佯装顺从地冲他点头:我信你。
不能说,这是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保全我的尊严。
林占愚平复了一下心绪:师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魏青筠盯着他,显然瞧出了他方才的反常: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这会儿你不想跟我说,不要紧,我等着。
他拍了拍林占愚的肩膀:师哥永远在你身后。
说罢,他站起身,轻轻抱起在床上睡的正香的魏学颐:我先走了。
林占愚佯装疲惫,眯着眼小声说:走吧,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然而在魏青筠转身之后他却死死盯着对方的背影,直到那人真的离开了他的房间他也没缓过神来。
他们本来打算先在合肥县落脚,而后往南去,结果如今带了这么个小家伙,行动变得异常困难。
于是三个人就在合肥长住,每天俩大人带着孩子出去,轮番出单口,不出活的照看小孩,几个月过去倒也有了不错的成效。
冬天到了,战火离南京城越来越近,渐渐的空袭也接连不断。
林占愚和魏青筠放心不下,开始盘算着回程,很快便定下了日期。
然而出发的前一天清晨,林占愚还没睡醒,旅店的伙计就玩命一般砸他的房门。
林小哥!那伙计的声音极大:出事了!出大事了!
白话人卷一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