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对林占愚很放心,无关风月,他知道对方的确不再是个需要他事无巨细劳心劳力的孩子。
我想往东去,到南京和周遭的地方转一转。林占愚眯起眼:你带着学颐和小乔师哥留在庐江县城,怎么样?
说罢,他又补充道:孩子不能没人照顾。
魏青筠没再说话,而是牵着魏学颐转身跟在吴掌柜的众人身后往前走。
见状,林占愚也赶忙跟了上去。
直到数日后的下午他们寻到新住处,在林占愚的强烈要求之下,他终于不必与魏青筠住在一起。
简单安顿好了之后,魏青筠喊住了想进屋的小师弟。
占愚啊,过来。魏师哥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说件事。
这话一出,林占愚心里顿觉不妙。
他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想去外面出活只是一方面,他跟魏青筠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有想躲着对方的念头在。
他也知道,魏青筠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
只是经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偷偷出走的小师弟。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有提出要求的动机。
你猜得没错,我是有想躲你的意思来着。进了屋,林占愚没废话,开门见山:
我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你却还是无动于衷。我有点儿不太想看见你,心烦意乱的,想自己清净一阵子。
话一出口,林占愚觉得自己分外悲壮。他郁闷地想:师哥啊,怕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魏青筠皱起眉: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自以为是?林占愚以为魏青筠说他总是多心,遂不服气地反驳:我当年倒是心思简单,结果呢?你跟陆江嫂子都快成婚了我才知道。那叫迟钝。
他冷哼一声:我若是不机敏着点儿,一不小心你就成了别人的。如今你却反过来怪我,越说他越委屈:简直没有道理。
魏青筠又气又无奈:说你自以为是你还不承认。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小学颐以为他俩吵架了,赶忙跑上前抱住林占愚的腿:爹,林叔,别吵啦。
叔没跟你爹吵。林占愚把小孩抱起来:没事。
没等魏青筠说什么,他便抱着小孩出了门,只甩下一句:晚上回来。
林占愚的打算是第二天一早就启程。上次从南京回来的路上他提前留心过,芜湖马鞍山一带的方言与南京相差不大,他觉得先去那边出活,既能涨沦陷区军民的士气,也能完成师父当年未竟的心愿,实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
然而他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却听见有人敲他的门。
师哥?林占愚没想到魏青筠会大半夜的跑到他房间里,着实吓了一跳。
魏青筠点点头,缓步走进了屋。
林占愚的睡意顷刻间消失了大半,他赶忙把门关山,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魏青筠盯着他:我不能来么?
能,必须能。林占愚拽着魏青筠,让对方与他一同坐到床边:我还以为你因为我前阵子缠着你、如今又要走,生我气了呢。
你师哥今年三十一了,魏青筠很是无奈:对你,没那个气性。
这话一出,林占愚心里的忐忑不安顿时消减了不少。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多久,便听得魏青筠接着说:今儿下午我让你过来,是当真有事要说与你听。被你这么一闹,倒一直没寻着跟你说的机会。
林占愚抬眼望着他:什么事啊?
魏青筠对上他的视线,沉沉叹了口气,忽地凑近了些,抬手搂住他的后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问:
林小杆子,师哥要是说愿意以后一直跟你在一块儿过日子,你心里头能不能好受一些?你能不能别再总是闹脾气?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被林占愚猛地推开了。
年轻人心里混沌一片,惶恐与猜疑早已压过了喜悦:师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你是不是怕我死在外面,怕我往后我不想再给你量活,还是
魏青筠笑着打断了他,说着又凑近了些:怎么,说喜欢我想跟我过一辈子的是你,今儿个把我推开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人一番话说得恳切又无奈,林占愚盯着他那一双眼睛,想从中瞧出些东西,却只看到了满目的真诚。
意念流转间林占愚倏而反应了过来:这是他的师哥啊,从当年头一次见面开始这人便一直护着他,多年过去一片苦心未曾减损分毫。
但凡他说出口的要求,魏青筠有真正拒绝过的时候吗?他仔细想了想,除了这事,从没有过。
望着魏青筠此时的模样,林占愚难受得紧。
自表白心迹以来他兀自委屈,弄得如同对方亏欠了他多少似的,可平心而论,魏青筠才是他的天,是为他挡了无数俗世风霜的钢盔铁甲。
当年拜师时师父忙于生计,他的本事有许多都是魏青筠手把手教给他的;南京城遭变故后也是魏青筠带着他沿着江河西去,从安庆到合肥,在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冲出一条安身立命的血路。
他是魏青筠养大的孩子,是师哥带大的师弟。
如今他说他喜欢魏青筠,想跟魏青筠像寻常夫妻一般过日子,那人一时接受不了,掂量了几年终究还是肯了。
如果他说他想和魏青筠只做一辈子的师兄弟,台上搭档台下谁也管不着谁呢?魏青筠定也是肯的。
那人就是如此,总是竭尽所能地给他能给的一切,就算他要星星要月亮也会为他试上一试。
林占愚这般想着,渐渐红了眼眶。他想伸手抱住魏青筠,想如年纪尚小时受了委屈那般钻到对方怀里,可如今的他不敢,只能任由眼泪珠线似的往下落。
怎么了?眼前的景象违和得很,看着夜色里这大小伙子哭得梨花带雨,魏青筠慌了阵脚:哎呀,你个小娃娃,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哭什么?
师哥,林占愚抽抽搭搭地说:咱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非亲非故?魏青筠哭笑不得:小白眼狼,老子带了你这么多年,就换来你一句非亲非故吗?
他用了极大的努力,终于说服了自己伸出手来拉住林占愚的手,拿出当年成亲那日对陆江说话的语气徐徐说道:
师哥也想明白了。我活了小半辈子,身边除了你和学颐一无所有。学颐是我儿子,是血亲,你是我最要紧的人,没人替得了。我这样说,你可安心?
魏青筠话音刚落就被林占愚抱住了,他听见那人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师哥,我活到现在,再没有比这更安心的时候。
你是安心,我可要被你气死了。魏青筠推开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小兔崽子,以后别动不动就说走,听见了没?世道这么乱,你要是出了事,将来去了九泉之下我如何跟师父交代?
你刚刚不是骗我的吧?林占愚敏锐地从魏青筠的怒意里觉察出了几分如释重负。
他赶忙抓住对方的手,并无视掉这人试图不动声色离他远点儿的努力: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掉地上都能砸个坑。你可不能反悔。
我反悔?魏青筠哭笑不得地说:我有什么可反悔的。
他怕对方不信,遂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信誉,轻轻吻上了林占愚的唇。
林占愚彻底傻了。他愣在原地,直到魏青筠放开他,他也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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