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程樘推门进来, 见屋里气氛有点僵, 问清原委, 对陈茶道:我跟谭叔打好招呼了, 你从他们家出嫁,行吗?晚上晚点过去,早晨一早我就接你回来了,只是借他家化个妆走个过场。
陈茶想了想不情不愿地点头。
腊月二十五傍晚,响门儿。
和闫福勇一样,由村里那个御用颇有威严的长者带着程樘出去磕头。
张红艳和刘珍珠领着人进进出出,自家人一般招待来客。
单这场面,若陈茶刚来那会儿绝对以为程家这一家子特别和睦。
他们家还多了很多陈茶根本没见过的人在忙里忙外。
烧水的,做饭的,刷碗洗锅的,重点这些锅碗瓢盆根本就不是陈茶家的。
还有人现场写囍字剪拉花。
门外装了灯,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地玩捉迷藏。
总而言之,很是热闹。
因为陈茶比较特殊,不用从娘家出嫁也不住招待所,所以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
她找李芳芳借了一块方巾学英子那样包住头和大半张脸,混进人群,去看热闹。
李芳芳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跟着一起去了。
我长这么大,见过不少结婚的,但是自己看自己男人磕头,你还是头一份。李芳芳翻个白眼没好气道。
怕被人认出来,两个人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陈茶个子在钱榆村实在不占优势,只能踮着脚从人群缝隙里探头,闻言耸耸肩:闲着也是闲着啊!
程樘第一站就是给程鼓磕头。
老头拉长了声调在院子外喊了一通,陈茶就听懂最后一句:给他大伯磕头!
程鼓笑得跟自己儿子娶媳妇儿一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程樘依然跪地磕了,之后就是刘珍珠家,然后是一些稍远的亲戚,这叔叔那婶婶的反正都是陈茶没见过的。
倒是家里来了个真姑姑,就是和程鼓他们同母异父那个。
这姑姑看穿着打扮就是城里人。
她礼钱没送柜上,直接塞给陈茶,嘱咐了陈茶一句:程樘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好好待他。你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后来陈茶看了眼,这姑姑给了一张五十元大钞。
她觉得这钱有点过多,毕竟村里大多数人按照远近亲疏也不过是几块到十几块。
她跟程樘说了,程樘好像不意外,只让她收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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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完门,程樘回来就跟个陀螺一样忙起来。
程樘,你们家斧子在哪?柴不够了!
程樘,你们家有大盆吗?这鸡得泡一下。
程樘,你看看这桌子放哪里?房间里放不下。
程樘,你看看这喜字贴在哪里合适?
大家陪着程樘一起忙活,劈柴烧火包饺子忙得不可开交。
唯独陈茶闲人一个,什么也不让她碰。
陈茶这样特殊的新娘在钱榆村不多见,所以大家看见她十分好奇,好奇过后是小声议论。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陈茶想了想,自己婚礼不好跟人太计较,也不想听着心里添堵,毕竟这人家成千上百年流行下来的习俗。便跟程樘打了个招呼,带着新嫁衣先去村长家了。
她到村长家从来不空手,以至于村长老婆现在看见她都热情了几分,在里屋铺好了炕招呼她:妮儿,你睡炕头,炕头暖和!
谢谢婶儿!陈茶道了谢,脱鞋上炕。
村长老婆看见陈茶的喜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衣裳真好看!
陈茶笑笑没说话。
这衣服挺贵吧?
陈茶嗯了声。
村长老婆盘腿靠在被子上松开了脑后盘着的发髻,睡不着吧?!结婚前一晚都一样。咱女人啊一辈子投两次胎,生下来一次,嫁人一次。程樘这小子别看现在啥都没有但他有心,会疼人,你跟他日子差不了
一抬眼看见陈茶摸着自己头发皱眉,就明白了,问她:想洗头发?暖壶有热水,家里有炉子没那么冷。
陈茶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了。村长两口子都有年纪,看样子要睡觉了。她头发长,连洗带擦得好久。
村长老婆摆摆手,一辈子一回的事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说着,爬下炕,踩着鞋翻箱倒柜给陈茶拿了条干净的新毛巾。
陈茶推辞不过,便领了这份心意,兑了热水洗干净了头发。
村长帮着出去倒洗头发的脏水,村长老婆帮着陈茶擦头发。
婶,我自己来就行。陈茶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头发长,你自己擦不得劲儿!这是离家远,要离家近,这会儿家里人该舍不得了。养这么大的闺女明天就是别人家的了!你家哪的?结婚这事爹娘知道不?
陈茶垂下头,摇摇头。
这要在家附近,父母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自己跟程樘结婚的。
就像李芳芳父母不会同意李芳芳嫁给程樘那样。
想起父母,陈茶有些难过。她也想自己在父母的祝福下出嫁,只可惜,父母会祝福的却不是她想要的。
村长皱眉瞪村长老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让她眯一会儿吧,过俩小时就得起来了。
村长老婆难得没跟村长唱反调,拍拍陈茶的肩膀,睡吧!睡一会儿起来我给你缴脸,我手艺可好了。
陈茶贴着墙躺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想着自己离家至今的所有过往,迷迷糊糊就进了梦乡。
半睡半醒间,又被叫了起来。
陈茶揉揉眼,发现不是做梦。村长和村长老婆已经穿戴整齐。
村长去点炉子,陈茶拉过炕帘,换上喜服。
村长老婆看见她换下来的棉衣,再摸摸她的喜服,不穿棉衣?就穿这么薄一层单衣,多冷呀?!
喜服是修身款,根本塞不下臃肿的棉衣。当时试穿,楼上有暖气还不觉得,这么穿确实挺冷。
陈茶一咬牙,就一天,忍忍就过去了!为了美,豁出去了。毕竟三百五十块钱买回来的!
一辈子就一回的事,村长老婆也没多劝,把陈茶拉到灯光下,让她盘腿坐在炕沿上跟自己面对面。
先用发夹把陈茶头发都拢到脑后,拿了粉在陈茶脸上涂了一下。
陈茶不知道这涂的是什么粉,感觉滑滑的。就是闻着一股子石灰味。然后村长老婆用一根细细的棉线开始给她缴脸。
村长老婆把线弄成个八字豁扣,两手并用还不够,用牙齿还咬了一根线头。快狠准地在陈茶脸上拉了几下,缴下一层粉,还有陈茶的鬓边细小的汗毛。
陈茶吃痛嘶了一声。
村长老婆十分疑惑,很疼吗?我手艺真挺好的。村里大姑娘出嫁都是我给缴脸的,也没听她们喊疼啊?!她仔细看了看棉线缴过的地方。
跟村里的姑娘比,陈茶的皮肤格外细腻水嫩,这么一弄,原来小细毛孔的地方甚至有点出血。
村长老婆皱了皱眉,咕哝:你可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你不会是城里姑娘把?这脸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其实用不着缴脸,但是缴脸寓意就图个别开生面意思是以后婚姻能美满幸福!你再忍忍!
陈茶虽然不迷信,但是也不会这时候拂长辈的好意,闭上眼咬着牙挨了几下。
等洗干净脸,发现脸确实光滑了许多。
刚收拾好,请的化妆师就到了。
化妆师是从城里请的还得负责接送。一大早就有村里帮忙的人骑着自行车从影楼给接了来。
化妆师仔细看了看陈茶的喜服,又看了看陈茶的脸,由衷夸赞,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喜服也是最漂亮的!你底子好,我可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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