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怀里的人又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在他耳边哄慰:
乖,扬哥在。
雨一直都没停彻底,忽大忽小地像是要把天完全下透。
输液室窗外的灯下有只大肥蛾子,一直拼了命地想往屋里撞。
挥着翅膀,撞击玻璃时会发出啪啪地响声。
液体瓶中的透明药剂顺着导管缓缓流入体内,浑身的不适感也随之一点点在减缓。
隔壁大婶正吃着女儿递来的苹果,不时还朝他这边看上两眼。
当继准又能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第二瓶液体已经输到过半了。
娇姐一看继准醒了,赶紧伸手过来摸他的额头。而后拍着胸口连声说:哎哟老天爷,可算退烧了!我的闹儿啊,我的乖,你现在觉得好点没?
陈建业交完费回来一见到继准,也忙凑他到面前。按着娇姐的肩长出了口气,擦擦额上还没消掉的汗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接到你同学电话的时候可把我俩给吓坏了!
同学
继准的眼神从迷离逐渐恢复清明。
想起那个若有似无的拥抱,他的瞳孔蓦地聚焦。
这么说是谭璟扬送他来的?
我那同学呢?继准开口,嗓音因咽喉水肿而变得沙哑,弄得他自己都愣了愣。
还特码挺性感。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娇姐拧开保温杯送到继准跟前,来,把药吃了先。
他们?程罪也跟着来了?继准心道。
陈建业接话过来:对,有个应该就是你们班那班长吧。小伙子人不错,一直在旁边守着你就是不愿走,还是你妈跟他说外面下雨,让他们早点回家才离开的。
提到谭璟扬,陈建业颇为赞赏地频频点头:是个当领导的好苗子。
输完这瓶就能回去了。娇姐抬头看了看液体的刻度,这两天就在家歇着吧,等病好全了再去学校,别再把班上同学给传染了。
唔。继准眯着眼望向天花板,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谭璟扬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一面躲着自己,不咸不淡、爱搭不理。一面又把自己送到医院,跟忠犬八公似的守着不愿离开。
即便是要维护班长面子在人前做戏,也未免太全套了吧。
他用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他和谭璟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他去黑子店里的时候。谭璟扬连发几条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突然又想起对方拎着钢管,匆匆赶到电玩厅门口,将自己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受伤的样子,继准淡淡挑了下唇,眸光也跟着变得柔软。
娇姐见状赶忙又摸摸继准的头,跟自己的比对了下,莫名其妙道:这孩子自个儿在那儿傻乐啥呢?别是发烧给脑子烧傻了吧?
陈建业:没事儿啊闹,就是傻了爹也养你。
继准翘着腿打了个呵欠:那可真就成地主家傻儿子了。
行了别唠了。娇姐起身,我去叫护士拔针,老陈你去把车开到门口,不敢再让闹闹淋雨了。
欸,好嘞。
陈建业跟着站起来,和娇姐一起出了输液室。
等拔针的间隙,继准还在百无聊赖地翻着他和谭璟扬的聊天记录。
结果一不小心手抖了下,居然发送了个符号过去。
我操。继准一激灵,低骂了句,连忙撤回。
谁知那边居然直接秒回了。
【谭璟扬:醒了?好点没?】
继准有些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
对方见他半天没回话,居然一个电话直接拍了过来。
继准深吸口气,稳稳思绪,按下接听。
两人:
就还怪尴尬的。
最后还是继准先打破了安静,佯作不耐道:有话快说,我这儿等拔针呢。
那边顿了顿,开口问:你嗓子怎么搞的?
扁桃体发炎。继准清清嗓子说,没事,输两天液就好了。
下次发烧别再强撑了,真挺危险的。谭璟扬语气里带着隐隐地责备,要是我没跟上,你一个人倒在路边可怎么办?
继准闻言,心里冷笑一声。
不禁挑眉反唇道:你不是懒得管我了么?
他因发炎而沙哑的嗓音通过听筒,在谭璟扬听来居然有那么一丝在撒娇的感觉。
谭璟扬赶忙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耳尖不由得又跟着烫起来。
咳,不耽误你休息了,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吧。谭璟扬抿抿唇,虽这么说却仍有些不舍得放电话。
倒是继准果断,哦了一声后便直接撂了手机。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谭璟扬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许久,这才自嘲地笑了笑,从茶几上摸过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继准没事了吧?
坐在沙发上的程罪全程目睹了谭璟扬从收到继准消息,再到挂电话时的一切样子。
对方所有紧张的小情绪都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谭璟扬吐出一口烟,点点头道:听着还算精神,就是嗓子哑了。
程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桌上的烟灰缸。
从医院回来后,谭璟扬直接在原本干干净净的烟缸里堆了座小山出来。
扬哥。程罪轻声唤了句,你还没回答我那天的问题呢。
谭璟扬弹烟灰的动作一滞。
程罪的眼眸在深夜中像是洞悉了一切,丝毫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你和继准的感情很好么?他轻轻将桌上的烟灰掸落,而后再次抬眼凝视着谭璟扬,问。
或者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哪种喜欢?
是想要和他接吻的那种么?
哗
玻璃杯被谭璟扬仓惶撞倒,半杯水顺着桌面流到了地上。
我、我去拿抹布。
面对程罪直击内心的窒息三连问,谭璟扬看也不敢看对方地匆忙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程罪默默看着谭璟扬的一系列反应,心下已是了然。
他安静地扫向茶几上的水迹和被沾湿的烟盒,犹豫了下,也从中取出一支来。
香烟过肺,呛得程罪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的确已经许久没抽过烟了。
这么一想,当初谭璟扬抽烟也还是跟自己学的呢。
烟雾掩盖下的程罪目光游离,神色难辨。
其实从见到继准的第一面起,他就从谭璟扬的眼中看出了此人于他而言的特殊。
可以说,以前从没有哪个时候,谭璟扬的眼底会流露出那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