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准走过天桥,看过往行人或是匆匆经过, 或是停下拍照。他朝掌心呵了口气,看着打车软件上堵到发紫的路况, 无精打采地将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
今晚的他的确如愿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可却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释怀。
吕修霖的沉默便是最后的答案,他后悔自己没能及时止损,从而纵容出了这一出红尘俗世里不得善终的因缘。
继准吸了下鼻子, 又将外套的拉锁向上拉了拉。头脑也随着基于十度以下的气温彻底冷却了下来。
说到底不过是一度荒唐梦, 醒来该干嘛还得干嘛去。毕竟连吕修霖那样的人也败给了现实,他们才几斤几两,鬼知道未来还要用什么为这莫名其妙的悸动买单。
一対情侣恰好从出租车里下来,继准赶忙快步跑上前去。
车内暖风扑到面上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困,只想回家蒙头睡上一大觉。而后醒来, 一切就又重新回到原点。谭璟扬是班长, 他是转校生,碰巧做了同桌而后成为朋友。
到此为止。
车子在继准家附近的路口停下了, 不是堵车也不是司机拒载。
而是继准突然在转角的位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只穿一件灰色的单衣, 整个身子都显得有些瑟缩。在冷白色的街灯下不停搓着手,呵出白色的雾气。
程罪?继准付完钱推开车门, 试探性地叫了声。
程罪一抬眼看到继准, 冻到有些发紫的嘴唇扯出了个有些腼腆的弧度。
继准皱眉环顾四周:这个点儿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等你。程罪咧嘴笑了下,是小乐告诉我你家就住在这附近, 我下午就来了。
继准眯了下眼:等我?
程罪点点头,随后指向不远处一家小咖啡馆:我刚问过, 那里是营业到凌晨的。咱换个地方说话吧。
继准去过那家咖啡馆,老板是个远嫁来的意大利女人。他微不可闻地泄了口气,心道事儿永远是赶着事儿来,自己回家睡觉的计划怕是得泡汤了。
但他还是客气地対程罪扬扬下巴道:走啊,你难得来一趟,我请客。他家的热巧克力还挺好喝的。
此时,房檐上居然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碎雪。随着继准推门的动作,簌簌落了些在他头上。
屋内一片温暖,空气里充斥着黄油与咖啡的香气。
意大利女人明显対继准还有印象,见他进屋后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在她眼里,这个中国男孩长得相当漂亮,完全符合他対东方帅哥的定义。
我要杯榛果热巧克力。继准将饮品单推给程罪,你要什么?
一杯热水就好。程罪显得有些局促,舔舔嘴唇也不看继准递给他的饮品单。
那就热的柠檬茶好了。继准看出程罪的拘谨,替他点了杯比较不会踩雷的热饮。
他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从这里正好能透过窗看到屋外的雪花。
此时店里除了他俩和老板外便再没有第四人,意大利老板的中文也讲得不好,因而很适合说话。
继准舔了下腮帮,并没点破程罪的有意为之。不可否认,対方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和柠檬红茶被一起端上了桌。
继准拿过巧克力啜了口上面浮着的奶油,待身体回暖了些后方才开口问:
谭璟扬怎么了?
程罪先是一愣,继准见状挑眉笑了下:不然你专程等我是为什么?真找我吃饭啊?
呵。程罪低头轻笑了声,用勺子一下下搅着柠檬茶,扬哥说你人机灵,果然不假。
继准点头哼笑了声,心说今儿晚上这些人一个二个的,还都挺爱给自己下评价。
程罪用柠檬茶暖着手,垂眸看向里面的柠檬片,手指有些不安地转动着杯身。
终于,他再次抬头看向继准,轻声说:继准,我就直接说了啊扬哥他,是不是跟你摊牌了?
继准拿杯子的手一顿,里面的巧克力猛地晃荡了几下。
他的确猜得到程罪来找他无外乎是关于谭璟扬,可没想到対方一上来问的问题就这么顶。
咳。继准用杯子挡住自己的脸掩饰尴尬,讪笑了下。
程罪握杯的手微微收紧:你也回应他了,対吧。
???继准一脸疑惑。
回应?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
程罪喝了口热茶,牵起淡淡的笑容:
我起先还在担心你接受不了这种,毕竟父母至亲都在,应该顾虑还挺多的,看来是我多心了。
继准闻言,皱了下眉。
你说我回应了谭璟扬他抬眼问程罪,是谭璟扬这么跟你说的?
程罪点了下头,继而又有些疑惑地偏头看着继准,试探性地问:难道这之间有误会么?
继准避开対方视线,低头喝了口热巧,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奶油。
这误会不误会的,一句话还真不好说。
要说他继准真得心如止水?那绝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他回应了谭璟扬,又或者无意间给过対方什么暗示,那他一时间又真想不起来。
正在继准思考着该怎么开口时,程罪再次轻声发问:
继准,你以前也是喜欢男人的么?
没有。继准几乎下意识地秒答道。
这样啊程罪端起杯小口喝了些茶,眼底划过一丝忧虑。
他抿了抿唇,温声娓娓说: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我妈为了家里人能吃饱,就总蒸一种杂粮的花卷。外面是糙面,中间有一层薄薄的红薯面,是咖啡色的。我那时候看到其他小朋友都有巧克力吃,就也总吵着要。我妈就骗我说,花卷里的红薯面就是巧克力,让我尝尝甜不甜。
程罪兀自低笑了下:我第一口吃下去,说一点也不甜!我妈就让我再仔细尝,一定要慢慢品才行。她还问我爸,那花卷是不是甜的、巧克力做的?我爸也说是。我就半信半疑地又吃了一口,你猜怎么着?我还真觉得有些发甜了,然后越吃巧克力的味儿就越浓。于是我天天盼着吃花卷,还逢人就说我家的花卷都是拿巧克力做的直到有一天,我吃到了真的巧克力。我才知道其实它跟花卷的味道一点也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继准皱起眉,凝视着程罪。
程罪轻疏口气,轻浅地勾了下唇角: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从来没有尝试过,那么可能你现在自以为的感知也是不准确的。之所以会误会这种感受,也是因为対方传递给你了太多的暗示,让你信以为真了。说白了,就是错觉。
你指我対谭璟扬?继准眯了下眼。
程罪不置可否,低头抿唇道:这件事扬哥有责任其实我也挺意外,怎么他一到你这里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但作为他的朋友,我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害了他。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看向继准:我很担心有一天,当你真的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感受,特别当那个人还是女孩子。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那时扬哥又该怎么办?
程罪的眼中浮光跳动,扬哥说在你之前,他从没喜欢上过别人。你知道他这个人又一向认死理,到了那时势必会対他造成极大的伤害,很可能会就此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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