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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顾不得那麽多,仿佛每靠近他一点,就连呼吸都变得通畅,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看见浮萍得以有所依附。
面前的围巾不再飘摇,那人停住脚步却没转过身来。
还差两步。
我手伸出来,他没有上前。
缓了好一会儿,我后知后觉意识到尴尬似地姗姗收回手。
“邹池。”
这声像是命运的宣判。
是薛献。
紧随着,原本扑通扑通的心髒忽地漏了一拍。
原来那麽多年过去了,只要一句话,我还是能认出他。
“不好意思,有点急。”我拍了拍身上若有若无的灰朝他笑。
他的额前碎发略长了,有些遮住眼睛,让人难辨神情:“没事。”
不像印象中那种阳光和善,反而有些漠然。
两人都没再开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我请你喝咖啡吧。”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以至于找了一个回想起来都相当拙脚的话题。
对面没人回话。
那人像是等在等我缓过来,当我看向他时才答应了。
“好。”他的语气像是之前那样,“走吧。”
我再次推开咖啡馆的门,暖气迎面而来。
开始点单时悬在半空的手顿住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喜欢喝什麽,只能傻看着他。
“冰美式。”
“黑咖啡。”
我在心中默默记下。
坐下的时候他才像是有些往日的活跃。
他解下了那块很大的围巾,脖子上纵向的疤痕裸露在我眼前。
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澱,它依旧狰狞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冥冥之中昭告着那件事的存在。
既不会消失,也不会淡去,只是像眼睛一样,只要看见,便能清晰地想起当年温热而又粘稠的血液从我的脸上划过。
啪嗒一声,坠在地上,裹挟着尘土,溅起一小簇。
是被退学的时候,他替我抗住了我妈的一刀。
家里面又因为我的事而吵吵闹闹,女人和男人打得格外狠。
他们嘶吼,尖叫,掐着对方脖子,互相咒骂对方不得好死。连着我也被扯进这荒诞闹剧,身上挨了好几下。被铁制晾衣杆砸到胯骨,一到冬天和雨天就钻心的疼。
我也不知道两个人怎麽吵那麽久,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一样,昏天地暗。
无非又是出轨,钱,面子。
曾经崩溃地在我床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问我怎麽办。
我告诉她,人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要管别人的看法,就像我一样。所以,离婚吧。
她说等我考上大学再离。什麽都说要以我为主。
后来我忽地理解了她为什麽会有着这样的处境——我在她面前跟她一起骂了我爸,可结果就是她莫名其妙地说我不尊敬长辈,读那麽多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再然后,她邀功似地跟邹斌谈起这件事。
那时的我才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她自找的。
而后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她便把我赶出家门,整个楼道都充斥着刺耳的尖叫:“我让你活在自己的世界!我让你活在自己的世界!”
生鏽的菜刀在我面前胡乱挥舞,对她仅存的可怜也消散殆尽。
可她居然不解气,还要扑上来将我拆骨入腹,仿佛要把男人对她的不满都发洩到我身上。
薛献不知道什麽时候来了,一把上前护住我,把我抱在怀里。
扑面而来的热气,是我没体会过的感觉。
而他第一句话就是:“没事吧。”
脖子上的血也冒出来。
回过神,我下意识地捂住薛献脖子上的那道疤。仿佛这样,就能将残破不堪的过去遮掩。
薛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掌心传来正常的温度。是活的薛献。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没有事。
薛献细长的睫毛扫过下眼睑。他的长相立体,是很纯正的东方面孔,鼻梁高挺,眼眶深邃,整张脸都像是巧夺天工的雕塑品。
但现在,他很乖地蹭了蹭我的掌心,盯着我看向他的眼睛说,他离开荆门后去了南滕。
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年的事,只是聊着閑天。
咖啡馆的中间是凹下去的,中间放了很大的一架钢琴。
我瞥了它一眼,转头看向薛献:“还在弹钢琴吗?”
他愣怔一下,随即点头。
“弹一曲钢琴给我听吧,”我没由来地开口,很快找补了一个理由,“我很喜欢你弹琴。”
薛献像是在考虑,但当我们对视的一瞬间便朝我笑起来。他去前台问了问,得到肯定回答后才跨步走到钢琴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