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秋辞犹豫了。如果是正常情况,接下来他就应该在车载导航里搜路线了,可他若是把手伸出去,手腕就会露出来。
所以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秋辞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冒这种险。是完全不在乎吗?在心里对自己说,大不了断交,本来就不该有来往,可实际上紧张得指尖发凉。
可一直把手藏在外套下面也没什么意思。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早就觉得冷了,如果被发现那正好,现在发现总比到了郊外再被发现强。路上要开一个多小时,就此别过是最优解。
秋辞将左手伸出去,指尖点击距方向盘二十厘米远的小触屏,身上同时又冷又热,像得了疟疾。
小臂被猛地抓住了,秋辞浑身一抖,看到盛席扉惊恐的脸。
看路。他提醒盛席扉。
盛席扉忙看前面,手也放回到方向盘上,不停往旁边瞟,一下看秋辞的脸,一下看他的手腕。
秋辞干脆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口挽起来,手腕上的痕迹全都暴露在盛席扉的视线里。他不觉得冷了,浑身都发热,小臂和后颈的汗毛兴奋地立起来。他竟然在享受这种刺激!大脑飞速分泌出的荷尔蒙有了可知的形状,秋辞感到它们在自己的血管里奔涌。这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暴露癖!
秋辞怀疑自己已经朝更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盛席扉看清了,后怕地长舒口气,吓死我了!我刚以为是
是什么?秋辞一说话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忙用力往下咽了咽。
盛席扉飞快地往他那边扫了一眼,我刚以为,是刀子划的那两道形状可靠的眉毛挤出一个深刻的川字,是替秋辞觉得疼,你是怎么磕的?看着可太吓人了!
秋辞几乎要大笑,他就知道!盛席扉这样光明磊落的人,即使亲眼看到,他也永远猜不到。
秋辞把袖子整理好,把外套穿起来,已经能自然地笑出来,是绳子捆的。平生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自己捆的。
盛席扉又惊讶起来。
我想学一下打结,网上说独居的人容易被入室盗窃,我想试试万一被捆住手,我靠自己能不能挣开。
替他觉得疼的表情变成哭笑不得,你可真行自己捆自己能弄成这样也不容易啊!
秋辞笑着附和,是啊,很不容易。
他说什么盛席扉都当真,还真和他讨论起绑架脱困的事,他竟然还懂称人结和万能结,也知道人嘴里被塞了抹布和塞了灯泡不一样,就像和他讨论大爆炸和始祖鸟时一样认真。
他们又那么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路上渐渐清净起来,眼前一马平川。盛席扉忽又将话题调头,刚说独居不安全,确实,尤其我们外地人在北京,家人都不在这边秋辞,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秋辞忽然觉得困了,一下子困得厉害,把脑袋靠在车窗上。他特别小的时候一上车就犯困,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想睡会儿,你自己开行吗?
行,你睡冷吗?盛席扉看到暖气已经开到最大了。
秋辞闭上眼睛摇头,不冷。
要不要把广播关小一点儿?
秋辞又摇头。他们刚出地库时,盛席扉就把广播调到很小了,有一点背景音很好。
那你睡吧,我到了喊你?
秋辞感觉自己似乎是点了点头,但其实只是睫毛颤了颤。他很快便沉入黑甜的睡眠里。
第34章 三个字
秋辞在睡梦中察觉有人碰他,一下子惊醒,看到盛席扉歪着身子凑得很近。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心里扑通乱跳,又都不表现出来,成了板着脸互相大眼瞪小眼。
盛席扉先反应过来,把手里的羽绒服举高,动作如同举起盾牌,匆忙解释:这边温度低怕你冷。
秋辞这时也彻底醒盹儿了,微微坐直,问道:到了吗?因为听见他说冷,下意识攥住前襟往身上裹紧了些,看向窗外。外面黑黢黢的,没有习以为常的灯光,黑夜显得幽深而鬼魅,让人心底发凉,秋辞不由把脖子也缩起来。
腿上落了样东西,秋辞转过头,是盛席扉的羽绒服。盛席扉把衣服往秋辞那边推了推,像是坚决要送出一件不太受欢迎的礼物,到山顶了这上面冷。盛席扉看他穿的西装外套,秋辞则看他穿的毛衣。盛席扉说:我毛衣厚,你穿太少了。
秋辞轻轻握住羽绒服的一部分,非常柔软,并且温暖。他知道自己是在享受某种特定的暧昧,经过一系列复杂高效的生物化学作用,大脑产生的荷尔蒙比酒精更令人愉悦,据说效果堪比吸毒。这是世界上最健康有效的解压方式。
但和喝酒一样,他喜欢的是微醺,却害怕喝醉。穿盛席扉的外套对他而言就相当于喝醉。
秋辞把羽绒服推回到盛席扉那边,你穿吧,我不冷。
盛席扉觉得他冷。
秋辞无情地笑着说:你毛衣上有火锅味儿。
哦。盛席扉羞愧地把衣服往身上套,要赶紧把自己藏起来。
秋辞见他脸上熟虾似的通红,心软了,握住他正要往袖子里套的手臂,假装笑得毫无心事,开玩笑的!
盛席扉也松了口气地笑起来,揪着毛衣领子低头闻了闻,脸上的热血下不去了,也不敢抬头了。确实有味儿,锅底的味儿、羊肉的味儿。
秋辞这才真正笑出来,攥住他羽绒服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拉,你要是不冷就给我,我真冷。有些话不能说,话音一落他就打了个大喷嚏,两只手抱歉地捂住口鼻。
这下盛席扉也真正地笑起来,把羽绒服脱下来扔进秋辞怀里,恢复了大大咧咧的常态:给你闻闻味儿,当是请你吃涮肉了。早就该这么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害臊个什么劲儿。
秋辞把盛席扉的羽绒服套身上,顿时暖和了,犹豫要不要拉拉链时,听见盛席扉有些严肃的声音:目前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刚上到山顶,就来了一帮飙车族。他们估计是玩儿赛车的,开得特别疯,把路给占上了。
秋辞听着,郁闷地啊了一声,知道他们大概率是碰上那种开车不要命的二代了。
还有一个情况就是,今天没星星。
秋辞仰头往窗外看,上空阴沉沉一片。难怪刚才看外面那么黑。
秋辞觉得郁闷,我们出发前怎么没想起看一眼天上有没有云呢?
这问题盛席扉已经想过了,市里的天什么时候看不都是灰蒙蒙的?我们应该看天气预报。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面面相觑。
秋辞问: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儿了?
盛席扉苦笑,我本来想征求你意见,要不要等他们走了
秋辞忙说:我们不和他们抢,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盛席扉作侧耳状,听见了吗?
秋辞听见跑车轰隆隆的马达声,一听就是特别改造过的,并且不只一辆,震得他们的车都跟着发颤。
那声音越来越近,秋辞忽然噗嗤笑出来,多普勒。
盛席扉也会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