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厂?
那个,关了无数吸血鬼的地方?
裴蕴不觉握紧手机,呼吸快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但是嘴里说出的却不受大脑控制:我可以去吗?
张梁慎笑道:当然,你即是家属,又是未来生物科研界一份子,妥妥可以啊。
裴蕴跟着张梁慎一路往改造厂方向去,越靠近心跳就越快,期间不止一次打退堂鼓,可直到进入大门,他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停下脚步。
改造厂三个字,对他的吸引太大了。
长走廊充满现代科技感,换做平时,裴蕴估计会从头感叹到尾,但是今天他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
所有注意力都被走廊尽头即将出现的画面吸引,从未如此矛盾过,既渴望看到,又惧怕看到。
他现在未开启的门前,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而抵触和恐惧也慢半拍地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张教授,要不还是算了!
他语速飞快,藏着声音里的颤抖:我答应了我小舅舅不四处乱跑的,他要是一会儿会议结束下楼找不到我
哎没事,找不到还能打电话嘛!
两人身高差不多,张梁慎自来熟地勾住他肩膀,笑道:再说你小舅舅那么宠你,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跟你生气。
说完,抬手按下按钮开关。
机械门的齿轮灵活转动,门向两侧打开。
裴蕴甚至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里面的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眼前。
里面很大,只是一层,便是完全超乎寻常的大。
上空布满交错的器械和管线,看见每个改造皿里面被困的吸血鬼。
他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相同的是都穿着最简洁轻薄的白色衣服。
同样的脸色苍白,同样的双眼紧闭,同样的被在身上插满管线。
里面安静极了,画面也是静止,让人忍不住去猜测他们到底是否还活着。
空气凉飕飕地,扑面而来的震撼与压抑感令人喘不过气。
一瞬间,裴蕴整个大脑都空白了。
冰冷的寒意从脚掌渗入,将他牢牢冻在原地。
而张梁慎一无所觉。
他将手揣回衣兜,低头看了眼时间,嘀咕道:奇怪,时间不是到了么,怎么没有开始?难道是今天的负责人忘了?
刚说完,里面的灯骤然悉数亮起。
上方器械也亮起绿色指示灯,透明管线中开始淌入红色液体,他们顺着管线一路向下,慢慢来到改造皿中,慢慢渗入吸血鬼的身体。
于是,他们原本阖起的双眼倏地睁开,睁大。
巨大的痛楚没有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便侵袭而来,从管线连接处扩散到身体每个地方。
他们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改造皿隔绝了他们的声音,整个改造厂布满几近绝望的无声哀嚎。
此番情景,饶是每天都会看的张梁慎也不忍多看。
他沉沉叹了口气,想去叫裴蕴,一转头,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回到地面时,会议已经结束了。
他刚走近科研楼门口,就见陆阙从里头出来,问他:前台说看见你带走小蕴了,他人呢?
张梁慎:他跟我分开有一会儿了啊,我还以为他找你去了呢,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陆阙:打过,他没接。
张梁慎指指大厅:里面没人?
陆阙摇头:看过了,不在里面。
不应当啊。张梁慎说:从改造厂出来到这边只有一条路,不可能走岔吧?
你说什么?
陆阙眼神一变,声音徒然沉下:你带他去了改造厂?
张梁慎:是啊,你把人扔在大厅不管,我就好心帮你带带,顺便给他长长见识嘛,反正他学这个,迟早都是要
陆阙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看到什么了?
张梁慎尚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我们进去那会儿,改造工程正好开始,该看的差不多都看到了吧。
他本来想多说两句让他别太把孩子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但见陆阙脸色难看得仿佛结了一层霜,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妙,话也就堵在了喉咙。
陆阙闭了闭眼。
不欲与他多浪费时间,冷冰冰扔下句回头再跟你算账!,转身大步离开。
第22章
陆阙匆匆赶回家,一眼看见窝在沙发角落里,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
还好,回来了。
他送了口气,放下东西走过去,及自然地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屈膝半跪,手放在他头顶很轻地揉了揉。
同时放轻的还有声音:小蕴。
裴蕴没有反应。
陆阙手移到他脑后:是我,乖,抬头看看我。
像是从冬眠中被迫被唤醒,隔了好一会儿,裴蕴才慢慢从臂弯抬头,看向陆阙。
一路回来过了这么久,他的眼睛里面还是盛满了恐惧。
脸色苍白,唇上也几乎没有血色,干净脆弱得像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陆阙眉心狠狠皱了一下。
他伸手捧住裴蕴的脸,肌肤与肌肤相接触,如预料那般温度冰凉。
没事小蕴。
他耐心十足地安慰他,哄着他:改造不是都那样,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一个特例,而且间歇时间很长,他们有足够的调整休息时间。
而且我向你保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们那样。
别怕,听话。
裴蕴怔怔望着陆阙。
他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了,可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解冻,又或者灵魂出窍一般,他不能思考,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其实在改造厂,他并没有看完全部。
当第一个吸血鬼满脸痛苦地睁开眼睛时,他就撑不住了。
掉头冲出改造厂,逃一般跑出异研院大门,满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打车回到南湖锦园,从门口到进电梯这一路就莽撞地撞到好几个人,甚至因为他脸色太难看,被撞到的每个人都在询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他不敢说话,也说不出话,闷头冲回家就几乎失去了全身力气。
他本能把自己缩成一团,企图用这样充满自我保护意味的姿势给自己多一些安全感。
他盼着陆阙快点回家,盼着他能快点回来守在自己身边,别让他觉得好像满世界都是企图伤害他的敌人。
现在陆阙回来了,他却像变成了一具脱了灵魂的躯壳。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可是没办法,他控制不住,他回不了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阙握住他紧紧攥着的手,也是冰冷的,
他只能一边低声喊他的名字,一边强制地掰开他的手,手指从他指缝穿过贴紧握住,以此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别怕,没事了小蕴。
他靠近前,额头与他相抵:我们已经回家了,这里是家里,很安全,只有我们在,不用害怕了。
裴蕴急促的呼吸在他不间断的安抚下渐渐平复,身体也渐渐放软。
手指松了些,才见陆阙手背上被嵌了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