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句话,让她遍体?生寒。 前世,小杏轩,樱花杏雨时,他?握着她的脚腕,对她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后,他?不仅不气,反问她,疼吗。 她一直在试探他是否重生,却没想过,假如他?真的重生了,她该如何面对他?。 “谢谢你的关心。”她的眼眸带着认真的怒气,“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喜欢旁人碰我,所以无论你有多关心我,但?没有我的允许,请你不要碰我。” 这话真叫他伤心。 他?想问她,假如程迦像方才他?那么对她,她会推开他?吗? 还是说,天下之大,她唯独讨厌他?程释一人? “为什么?” 程释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如此厌恶被人触碰?” 他?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想放过一丝表情,迫切地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兰言诗听罢了,面对着他?的质问,撇开了头,嘴唇紧闭,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阿释?”蜜心端着盛着酸枣仁粥进了屋,看见程释站在小姐对面,疑惑地唤了他?一声,“你怎么进来了?已经浇完水了?” 程释听见了蜜心的呼唤,但?目光仍旧没有放过兰言诗。 兰言诗对蜜心解释道:“我有个耳坠子掉地上了,让阿释帮忙找,现在找到了,没事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程释说:“你可以出去了。” 大清早,经过程释这一遭,她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即便见了程迦,也?提不起兴致。 “娉婷,今日想做什么?” 兰言诗无心画画,于是答:“练字吧,或者看书。” “不想画画了?”他?以为她被这几日自己的大作挫败。 兰言诗沮丧地摇摇头,“今日不画了。” 而后她又加了一句:“被掏空了,漱滟哥哥,娉婷今日要给自己放个假。” 他?淡淡一笑,答:“好。” 聪慧如程迦,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不在焉,情绪低迷,他?并未多问,安静地坐在一旁,翻书,喝茶,陪她。 午时用膳,她吃得不多。 他?让人准备了她最爱吃的甜味,樱桃煎,动了一口,话梅排骨,尝了一块,百合翅,根本没动筷,更不要提碗中盛的梅花汤饼……若不是他早就摸清了她的喜好,定会以为她不喜欢这些?食物。 “娉婷。” 兰言诗抬头,看见程迦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睛不同于程释,如黑曜石般的纯粹,对视久了,会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与他共沉沦。她呆呆地注视着他?。 “你身体不适?” 程迦头一回见她这幅模样。就算是宫宴上,她面临砍头危险,也?不曾这般失魂。 “我……” 那一件事,是她心里最压抑的心结,无法向任何人开口倾诉,就连程迦也不行,“漱滟哥哥,我的确不太舒服。” “我让医师……” 兰言诗摇了摇头,拒绝了程迦的提议:“我只是心里不舒服,身体无碍的。” 他?望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的眉头一皱,试探性地说:“吃完饭,要不要休憩一会?我让阿树给你安排一间厢房。” “好。” 这提议并不妥当,他?程迦即便拥有再多的名望,终究是个外?男,兰言诗睡在他府中,这事穿出去了,必损清誉,但?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这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对吗?漱滟哥哥。” “自然。”他?安抚着她,“娉婷不要忘记,我也?是个尚未娶妻之人。” 言下之意,他?也?是需要好名声的。 听他说自己尚未娶妻,兰言诗心绪波动,双颊微烫地望了他?一眼。 “嗯,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迦笑而不答。 他?将兰言诗安排在紧挨着书房的隔壁院子。 这个院子不大,并没有书房院子里那么装修精致,园圃中种着一棵玉兰树,屋中虽然摆放着一些?名贵的玉器装饰,但?布置简单,显得冷清,床铺被褥是崭新的,蜜心为她拿掉了头上的簪子。 “小姐,您今日怎么了?是阿释惹您不开心了吗?” 兰言诗摇头,“与他无关,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 蜜心担忧地望了她一眼,默默地为她脱去了外?裳。她穿着亵衣,上了床榻。 蜜心见兰言诗阖着眼,双手?合十,搭在被上,安静地睡着了。自己出了房间,关上了门,坐在门前台阶上守护等候着。 然而她坐了没一会儿,有人就来找她了。 那人她见过,就是那天她撞到的那个戴着孤狼面具的男子。 “姑娘,你们的车夫在门口说有急事要找您。”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喉咙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蜜心站起身,望着那高大的男子问:“请问公子,他?有何事?” “不清楚,他?说要亲自告诉你,或者公主,如今人正在大厅候着。”莫烟见她踟蹰不肯离开,继续说道:“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蜜心听他这么说,心里急了,但?留小姐一人在这里……实属不妥。 “姑娘,难不成您担心我们程府会照看不好公主?” 蜜心还真是这么想的,但?,她想起了程国公的身份,还有程世子的为人,犹豫了一会儿,选择跟他?前去大厅,“请务必帮我照看好小姐。” “放心吧,姑娘。”莫烟见她愁眉凝结,“就连苍蝇,都休想飞进我们程府之中。” 等莫烟将蜜心带走,玉兰树后的屋檐下,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缃叶锦衣,腰间挂着一剑一玉,正是程迦。 他?开门的动作很轻,用功力控制着力道,避免让它发出声响。 他?走到床前,由高而下地俯视着她,他?没有表情,眼眸也是冰凉的。 她的呼吸均匀,人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姿很乖巧,白皙如骨瓷的手?指交错地相握着,锦被下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脸若梨花白,唇则似雨打樱桃,潋滟湿润。 他?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表情,没有泄露出一丝意图,让人无法揣测他?的目的,仿佛他?只是来瞧瞧这里有什么东西一般,然而,下一刻…… 他?却忽然抬起手?,伸向她的脸颊,在即将触摸到她肌肤的咫尺瞬间,又忽然顿住。 缓缓地,他?用指尖,放在了她的嘴唇上。 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摩挲、抚摸着她的唇上的细纹。 果然如他?所料,她的唇,软软的,让他觉得,稍稍用力,一碰就会碎。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她的丫鬟回来了。 蜜心从车夫那里得知了消息,赶忙跑了回来,她推开门,看见小姐仍在睡梦之中,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叫醒她。 她蹲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呼唤着她:“小姐,小姐,您醒醒,好不好?” 蜜心的声音宛若黄鹂鸟,就算是扰了人的好梦,也?不会惹人发怒。 “怎么了?” 兰言诗星眼朦胧地望着她。 “小姐,不好了,阿释被人给抓走了。” “什么?”兰言诗惊讶地坐起身。 “他?每日不是会来接您回家吗?听那车夫说,今日阿释刚到程府门口,便被几个男人五花大绑地给带走了。” “程府的守卫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绑走?”如果她没记错,程释是程府的二公子…… “那些守卫说不敢得罪那些人。” “来者何人?” “是红袖公主的人。” 这一下,兰言诗彻底清醒了。 假如这人是红袖公主,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红袖公主沈梦,平成帝的胞妹,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敢得罪的? 而且,当?初佛窟受难时,她记得程释告诉她欲花湖畔他?们初次相识之事时,就是他得罪了红袖公主,被人扔进了鱼池子里……两人本就结怨在身,这一次,红袖又为何要抓他?? “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兰言诗坐在床上,抱着锦被发呆……今日早晨,他?对她做的事,她很不喜欢。 凭什么他?早上轻薄自己未遂,下午自己被仇家给掳走了,还要她眼巴巴地赶过去救他?? 凭什么。 “他?自己会回来的。” “啊?”蜜心不懂。 她很笃定,只要她活着,他?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世上无人能杀他?。” “可是……”蜜心见兰言诗神情不咸不淡的,好像真的不担心阿释,绿云巷那回,阿释虽然活下来了,可腿……“小姐,或许他不会失去性命,但?小姐,他?可能会受伤的。” “您忘了吗?阿释的腿,养了两个月,才刚刚好。” 兰言诗问蜜心道:“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向着他?。” “小姐,原本我也?是很讨厌他?的,但?说实话,自从他?为救您差点瘸了,我就觉得他?没那么可恶了……” 蜜心说得对。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救他?,但?她的脚像被千斤重物压住了,无法动弹。 她怀疑其中有诈,以程释的能力,如果他?不想跟红袖公主的人走,他?们根本带不走他,或许他是故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出手。 前世,他?受了伤,夜晚都会跑进她的寝殿,让她为他包扎,用自己的可怕的伤口吓她,一定要让她给他?反应,就算是恶心那伤口的反应,他?也?开心收下……她还没忘,他?是个恶劣又不择手段的男人。 “心儿,红袖公主身份尊贵,我与她并不熟悉,等我回府问过母亲,再做决定。” 蜜心有些?失望,但?最终没再劝她。 这个插曲结束以后,兰言诗没再午休,她回到了书房。 “漱滟哥哥,我们来画画吧。” 程迦见她精神好了许多,其实方才莫烟将阿释被红袖抓走的事告诉了他?,她的婢女匆忙找她,就是为了此事,他?以为她会赶去公主救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程迦指导她作画时,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 他?不想在她脸上看见任何的担忧,特别是为了阿释。 全然不知自己的目光已经被她觉察。 兰言诗边画边问他: “漱滟哥哥,我脸上沾了颜料吗?” “没有。”她的脸庞宛若月中聚雪,干净得很。 “那为何你要一直盯着我看呢?” 程迦因她这句话,默默撇开了头。 “漱滟哥哥害羞了吗?” 程迦站起身,“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镇定地离开房间,难以遏制飞快跳动的心跳。 在窗外?回首,见她低头专心地画着枇杷,眉眼如画,没有烦忧,才放下心。 如果她为了阿释焦急,或者失魂落魄,这会让他改变一切计划,将本来不想除去人,抹杀。 她的画技在他的指点下,又精进了。 不过三日的时间,已经能画出一幅可圈可点的枇杷果图了。 出程府时,已至黄昏。 今日与平常不大一样,马车旁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等着接她回家。 她微微晃神,心里好像空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