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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心绪,擡眼看向坐在上端男人的?侧影,问道:“大王的?病好?些了麽??”
方才?蜀君说话时,话音似乎比她上一回来春秋代序时多了几分底气?,听?起来精神了几分。
蜀君的?目光投过来,望向堂下的?少女?。
这?次独身?前来,她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穿着正式纷繁的?礼服,只穿了女?儿家日常的?对襟儒衫和赭红色八破裙,乌发绑成高高的?发髻缀于脑后,不着首饰,唯用一根木簪束着。
“......孤好?多了。”
蜀君的?目光定在她的?身?影上,开口?道,“镜神道长的?丹药,可是比御医开的?甚麽?方子有用多了。”
听?见“镜神道长”几个?字,雪龙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上一遭在宫中遇见的?紫袍道长,心下微微一动。
她眼底神光闪烁,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点点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些:“那可真是太好?了。”
雪龙顿了顿,询问道:“大王今日一早唤小人来宫中,是有什麽?要事麽??”
这?一次,王座上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没等到答複,雪龙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国君的?方向。只见高座上的?人影岿然不动,然而她却?能莫名感受到,国君隐在黯淡处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
屋外梅雨不歇,室内熏着浓重的?香,潮湿而闷热,良久,蜀君忽然开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孤今日单独叫你过来,你一点儿都不害怕麽??”
雪龙闻言,却?微微笑了一声。
她摊开双手,道:“若是大王真的?要处置我,小人也无计可施,忐忑不安又有什麽?用呢。”
况且,
“国君今日不会处置我的?。”
借着昏眛的?光线,雪龙静静对上男人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些日子里,在外界看来,她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的?王妃,行为举止并无什麽?可以指摘的?地方。
况且,她原先就是替代阿姐嫁给世子爷的?,若是此刻再遭遇什麽?不测,只会将更多人的?目光再一次引到这?件事儿上。
而大司马和国君此前花了大力气?了结此案,显然不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
片刻之后,蜀君挪开目光,叹了一声:“你胆子很大。”
“不过,你猜的?对,孤今日并不打算与你不利。”蜀君道,“单独召见你进宫,是为了一件事——”
雪龙道:“大王请说。”
“孤听?说,你不仅习过武功,还通晓音律,尤其擅长琵琶。”
蜀君指了指身?旁的?架子,雪龙这?才?注意到架子上搁着一张凤尾紫檀木琵琶。蜀君道:“你就在这?里,给孤弹一曲吧。”
雪龙愣了一愣。
她原先以为,国君会盘问她些什麽?——或许是关于她的?父兄,关于葬身?于点春江的?西?泠军,或是关于失蹤的?阿姐、关于祝扬。
今日进宫的?一路上,她都在心底里默默盘算着这?场“对峙”可能会出现的?诸般场景。
可是国君高拿轻放,花了这?麽?大的?功夫将她请来宫中,却?只是为了听?她弹一曲琵琶。其中的?原因,雪龙一时间猜不明白。
仅是这?样,又为什麽?要让领她来的?宫女?守口?如瓶呢?
她半晌不说话,也不起身?去取琵琶,蜀君问道:“怎麽?了?”
雪龙摇摇头,答道:“小人不明白。”
“小人确实粗通音律,却?只是从前在家和嫂嫂学过几个?音符罢了,大王若是想?听?琵琶曲,宫中的?乐师胜过小人千百倍。”
雪龙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堂下架前,将琵琶抱在怀里。
琵琶上传来莹润的?温度,上嵌花叶云纹雕饰,背面镶嵌宝相?花纹,一看便是名贵之物,想?必是哪位宫廷乐师所有。
“因为这?支曲子,宫中没有其他乐师敢奏。”
蜀君的?嗓音从高处传来,“温小娘子,孤今日想?听?一曲《折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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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龙缓缓走出春秋代序时,山边传来闷声的?惊雷,濛濛细雨尚未停歇。她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缓缓靠在了殿外的?立柱后,长舒了一口?气?。
潮润的?风拂过衣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雪龙还记得,几个?月之前她头一回踏入青河城的?大门时,目睹的?飞廉卫当衆拿人,便是因为这?一曲《折荆》。
平心而论,折荆太子当年?作的?这?一曲,音律并不複杂,甚至比雪龙学过的?许多曲子都要简单。
当年?她在观澜陂跟着宓娘初学琵琶,初学的?曲子便是这?一曲,弹拨按弦的?每一个?指法早已烂熟于心。
然而这?一遭,《折荆》熟悉的?曲调在春秋代序奏响时,雪龙的?心绪却?前所未有的?複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