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
咱村江亚军知道么?那个老木匠。
王大胖点点头,知道啊。
我要跟着他学手艺,他愿意收我当徒弟。
这下王大胖可太意外了。
木匠?那活多累啊,你家那条件,学它干嘛,图啥呀。
图啥
路从把那俩字嚼在嘴里,笑一笑,没回答。
许妍织毛衣时有个花型不太会弄,就带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准备去找李家姑娘问一问,她刚走出院子门,就碰上了路从。
路从脚步一停,见是她,笑了,正好,我正打算找你呢。
许妍一愣,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喜欢看书么,我这有几本书,反正放我家也是落灰,你拿去看吧。
许妍接过来,笑一笑说:那我看完给你送回去,谢了。
不用送,我要走了,你送回去也没人看。
许妍稍抬了一下眼睛,望向路从,有些惊讶,你要走?去哪儿?
路从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目光让许妍感到莫名,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手里的毛衣。
我要跟村里的老木匠去学手艺,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学手艺挺好的。
嗯。
路从单手抄兜,又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看上去像有些局促似的。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路从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妍也不知为何没有动,她看着地面,目光从自己的脚尖掠到路从的脚尖上去,盛夏的阳光在头顶暴晒,阳光下的两道身影在沉默不语。
路从悄悄的去看许妍,目光自上而下慢慢的看去,她重新留长的头发,刚刚齐肩,利落又整洁的扎成两个小辫子,像是燕子的尾巴,这样挑人的发型,却又很衬她。
她的脸可真小,大概和他的手掌一样大吧,路从心想。
他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全凭本心的缓缓抬起,却又在某一时刻骤然停下。
那一瞬间的勇气在刹那间散去,他感到沮丧,又无可奈何。
有三五只鸟从柳树枝头飞过,叽叽喳喳的声音唤回了许妍的神思。
她抬起头来,看看路从,轻抿一下唇角才开口,那我先走了。
路从一时未语,一只手又重新揣回裤子口袋里,慢慢蜷缩起来,手掌心一片热汗,他看着许妍即将转身的动作,喉结一滚,忽然叫她的名字,许妍。
许妍脚步一停,旋身看他,怎么了?
路从挠挠头,鬓角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半晌他才说了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跟着师父去市里学手艺,学成了,我就在外面好好干,将来赚很多的钱,也在市里安家,你觉得怎么样?
许妍秀气的眉轻轻蹙起,她觉得诧异,也不能理解路从为什么要来问她,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说:我觉得很好啊,多少人想走出去,还没机会呢。
路从笑起来,笑的眼睛弯弯的,汗水从鬓角上留下来,他囫囵一擦,对,走出去,这个动不动就发大水的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们都要走出去。
听到我们许妍嘴角的弧度慢慢展平。
似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回答路从的话,是啊,走出去很好,谁不想走出去呢。
许妍,我一直觉得你不属于这里。
许妍微愣,然后又笑,不属于这里?那属于哪儿?
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你的心,不属于这儿。
许妍嘴角的笑容僵住,慢慢垂下头,声音很低很低的说:或许吧。
路从还想说什么,许妍却突然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路从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到时候请你吃饭行吗?
第14章 许家有女初长成
少女慢慢转身看过来,隔得已经有些远,看不真切她的面目,只觉得阳光下的这一道倩影无比的闪耀,而模糊的面目却以柔软的姿态稳稳地扎进某个人的心里。
很多话无需多言,也或许不知该怎么言明。
少年人终究是缺乏了一些勇气。
路从要学手艺这事并没和路大生商量,全是他一个人定下的主意,等到了要启程离家时,父子俩坐一块吃晚饭,原本是相对无言的气氛,却因路从的一句话点燃了这个夜的第一支炮火。
我要跟江叔去学木匠,明天就走了。
乍一听这事,路大生还愣了片刻,等琢磨过味儿来才拉着脸放下碗筷。
谁让你跟他去学木匠的?这事你之前咋没跟我说过?
路从轻轻撩了下眼皮,说出的话没什么情绪似的,我自己的事,跟你说那么多有啥用。
路大生啪一拍桌子,指着路从质问:我是你爹,什么叫你的事,我养了你二十一年,现在你的事我管不了了是吗?你翅膀硬了是吗?
路从也把碗筷放下,眼神淡漠的看着年前这个只要和他意见不合又说不过他,便准备棍棒教育的父亲。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是你说的我没出息,读不好书,又没本事,没有你给我留下家业,我将来会去要饭,现在我要去学本事了,也跟你证明,即便没有你的家业,我也能活的很好,作为父亲,你不该高兴才对么?
路从这番话说的没什么尖锐的情绪,很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心平气和,而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路大生像是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一样,忽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
学手艺是好事,路大生这么告诉自己。
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家这混蛋小子能有这样的想法,方才气愤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管了他二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的,结果这小子要跟人家出门学艺,却没跟自己这个当爹的提前知会一声,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很失败。
但路从方才这一番话说完,路大生又瞬间醒神。
江亚军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你能跟着他学也是好事,但我告诉你,真想跟着人家学,你就给我拿出个样来,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吃不了苦跑回来,给你爹我丢人。
路从没说话,也没应声,他并不觉得此刻需要发什么宏图志向,既然是自己决定的事,去干就完了。
启程已经在即,在离家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路从独自走出家门。
月明星稀,农村的夜晚格外的漆黑却又格外的明亮。
黑的是没有灯光渲染的夜色,亮的是繁星点缀的天空。
男生不像女生那般容易惆怅,对更多的事物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性的看待,可今夜,在知道自己要踏出故土,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时,路从的心头也难免爬上一丝丝陌生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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