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得上遗书?
褚公公筷子一顿,望向安阳公主的侧脸。
她脸上并无思念与悲伤,只是平静与思索。
也是,元后在生产她的时候逝去的,安阳公主都未曾在书画以外的地方见到过她的母亲。
哪里来的思念。
安阳:书信有很多封,她怕自己身体不好留不到那一天,信件从我能开始习字的四五岁写起,一直到了及笄。
也就是今年。
信中教导她不要忤逆父皇,却也不能尽信于帝王,说着要努力学习,培养好名声,及笄后亲事不可轻易嫁入世家,甚至不可相信作为她母家的阮家。
在宫中,要相信自己。
安阳摘取了后面那部分说给了褚公公听,完美避讳了皇帝部分。
她自然不会说她本来就不准备嫁人,即便是以她的身份做武器去世家理事,也不代表会牺牲她的身体。
最开始安阳只是把褚卫当个乐子来养,后来发现他比狗可聪明多了。
本意便也变了。
这半放生的太监是愈来愈合她胃口,贴心又会理事,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委婉又直白。
她给了褚卫这么多机会,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奴愿意一直待在殿下的身边伺候。
不要跪,坐着。
安阳迅速抬起手,防止他几乎是反射性就要站起来行礼一条龙。
她真是看习惯了都麻木了。
褚卫一僵,又坐回去。
这种话如果不跪着俯身说总感觉怪怪的。
好像诚意不足似的。
本宫不会约束你,父皇只不过将你革职了一段时日,你若要忙之后便可回去停一停,本宫也不是在赶你走。
安阳扶着额:别动不动行大礼,你不累本宫都看累了,坐着好好说话。
父皇把你指到本宫身边,而不是本宫别的姊妹身边,一方面也是本有此意,另一方面也要帮本宫做些事。
本质上是看起来降职实际上要加班。
虽然他看起来挺乐意的。
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褚卫几乎是反射性地说出这话,而后沉默了几秒钟,又补充道。
即便是殿下成婚了,奴也愿意为殿下操持家务,排忧解难。
安阳:?啊?
她一愣,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不喜欢操持筵席和管家那些事,更是看到账本就头疼。
没有智脑、甚至都没有excel的年代真是要了她一条老命。
好家伙,这种小破事他记得真牢。
安阳看着面前少年脸上认真至极的表情,好像转手就能掏出算盘给她露一手。
若是不在旁人面前故意作出不屑与冷酷表情的时候,他就显得沉静清秀了很多,细眉也没有挑起时眼尾也跟着拉起时的尖酸刻薄感。
奴在往日抄家时也通宵达旦算过不少账本,内学也有教过数算。
世家宗妇做的那些,他没有哪样是做不了的,且他还有官职与财帛在身,说得上更胜一筹。
此时此刻,褚公公在和那些诰命夫人比的时候,依然没有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补一章作收满百的更新(探头)
第16章 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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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简单一想就明白。
褚卫何止是想跟在她身边,那是准备先等她落足公主府之后当着大管家,即便是她下嫁,还要跟着去执掌世家中馈的节奏。
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他是狭隘还是理想远大。
但他举出的这个抄家之后大波人连夜加班算账的例子,倒是让她有些想笑。
昔年一城经历瘟疫,皇帝意识到水患问题之严重,想要通水道沟渠,差人差力,朝堂之上恼了好一阵。
户部哭穷,国库不振,连本是打算秋后问斩的牢犯都硬生生被拉去当壮丁。
连封了好几个愿意捐款的极富之商为皇商,只能说差强人意。
皇帝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又给了他一警醒,得想办法整点钱。
原本没打算现在清算的人,也从箱底决定开始扒人底子,准备收拾收拾让他们上路。
也就有方才褚公公话中所言。
那一段时间朝堂上皆是战战兢兢,只有他在埋头在账本里和一堆人一起苦苦算账,熬得红血丝都出来。
你很细心,做事也很认真,本宫知道。
安阳抬起已经轻松了不少的手,喝了一口凉茶,还未等她说出下一句话。
您莫非是有了心意的夫婿人选?
褚卫迟疑了下,眼里带着探索,两只手藏在袖子之下。
没有人看到,他狠狠地攒住了,险些要给自己掐出血印。
不行,等会还要上马车,如果等会还有别的安排不能让有了伤痕的手给公主看到。
他清晰地知道这一点,而后狠狠地按捺下去。
安阳视线扫过他的身形,脸上的表情,甚至是眼神。
他掩藏得很好,几乎看不出任何动摇,只是眸中带着些许担忧,甚至连杀意都压抑一空。
安阳方才躺在他双腿上假寐的时候就在想。
即便是牢狱之中浸淫许久的人,在精心洗漱打理后、装扮得当,也感觉不到分毫血腥之气。
不知他究竟下了多少工夫,但肯定不容易。
安阳时不时会有一种错觉。
像是褚卫刚从什么血池子里用狗爬式游过来,一顿呼噜把毛甩干净了就凑到她面前来一样。
可能他甩的比较干净吧。
没有。安阳眨了眨眼,莫非你有什么提议?
陛下也曾说起,奴之前与您提过的。
褚卫压低了些声音说。
论消息的灵通来说,他在这玉京之中当属前三。
私以为,只有那等身家干净、无酗酒养妓之恶习、性情温和、家风端正、容姿端丽且才华无双的公子才配得上殿下。
褚公公真挚地说道。
安阳:?
好家伙,你这要求谁来了不眼前一黑。
她咳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便拿那宽大的袖摆挡住了半边脸,眼睛都笑弯了。
褚公公:?奴未曾讲笑话。
他还有些委屈。
安阳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袖摆放下来,伸出手,手指在他的额心点了一下。
你这要求,玉京里那些家中怀女的老爷夫人们都只能在梦里想。
褚公公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要求罢了,达不到便是他们无能,没有资格迎娶我大昭最尊贵的嫡公主。
他真的不觉得这要求有多难。
要知道,在这偌大的玉京之中,即便是买块石头都要货比十家的人遍地都是,眠花宿柳都讲究一个环肥燕瘦、面面俱到,缺一不可。
可他家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安阳:我没有),洁身自好、性情温和、眼界开阔,容貌姣好,当得起一句国色天香。
却连一个仅仅是和公主差不多,只不过是性别换了一下的男性,别说玉京了,范围拉开十几倍都找不到哪怕一人。
这个时代还是对男性太宽容了。
褚公公心里冷哼一声。
这样想着,他开口却温和了千百倍。
殿下自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若是没有,不要也罢。
奴不愿乌合之众近了殿下的身,殿下若有心怡之人,奴定会千勘万察,亲自审视。
安阳侧着身,窗沿有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脸上的笑容仿佛透着不可思议的虔诚,但不可思议的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未曾有半分阴霾的恶意。
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会与他的殿下结合,他们的孩子,褚卫也愿意亲自照料。
若他那时还能活着,等他头发花白的时候,也能看到那孩子长大成人,眉眼和他的殿下很像。
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的是这般想的。
安阳公主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愿意往更为黑暗的地方探索,之前也好,他甚至想过把可能会接近、伤害殿下的人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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