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谢纪莺点了点头。
褚卫本是想伺候着安阳用餐,被她制止了。
哪有在半个家宴上只有她一人还要个伺候的。
褚公公一想也是,就想先退开在门外守着。
没想到的是,这次制止的是谢大人。
他神情复杂,却还是朝着躬身准备退开的褚卫招了招手。
别急,你也坐下。
褚卫愕然,睁大的眼里满是讶异。
哪有这些大人、少爷小姐都坐在一席的桌上,还加他这么个太监的。
安阳私下用餐拉着他,那是另说。
褚卫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奴
他低下头,眼眸低垂,语气却坚定无比。
褚卫,坐下。
安阳手里捧着一碗银耳汤,拿着勺子舀了口喝下,而后补充道。
她声线清甜,眉眼带笑,有几分嗔意。
你站着太显眼了,坐下帮本宫夹菜。
谢大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安阳一眼。
是。
褚卫踌躇了下,却还是不愿在这里扫了他们面子,更何况安阳都这般说了。
于私于公,他都是想伺候着他家殿下的。
最后他有些拘束地坐在了安阳的身侧,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褚卫绝非没上座,但远不是这样的境况。
他过去常被人嗤之以鼻的看不起。而后等那些人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就又会坐在高位带着讥讽的笑,肆意地践踏、打压着那些人。
那是一种报复式的极端快感,能让褚卫感到身心愉悦。
因为那些人罪有应得,他不会有半分怜悯。
但此刻不同。
上桌的尽数是谢家人,品行良好,出身高贵,甚至备受读书人推崇,其中还有安阳公主的恩师。
这不一样。
褚卫是清醒的,他无比真切的知道这一点。
然而,褚公公愿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代表真的没人不注意他。
谢大人看着他快速而娴熟的为安阳备菜,且都是在她缓慢咀嚼的过程中,不快不慢刚刚好。
执筷放下动作也斯文得当,说得上一句礼仪赏心悦目。
作为安阳昔日的恩师,他其实对这位算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的喜好是有几分了解的。
现下一看,也不如褚卫这般谨记于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或许连褚卫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这如同形成了条件反射的娴熟。
看着这少年在望向安阳时下意识温和了的眉眼,谢大人挪开了视线,脸上带着思忖。
他年岁已大。
看过的事多,便总是会向下再想很多层。
或许,对于安阳来说,这样一个天生体残位低带着自卑,不会下意识在女性面前抱有恃强凌弱之架势的人,才是她想要的。
他或许在生理上有残缺,但他在某种意义的人性上却远胜于旁人。
谢大人看了看自家孩子,无声叹息。
谢家与裴家乃世代政敌。
裴家乃坚定的拥护男尊女卑之思想,无论是裴家女还是嫁入裴家的媳妇,皆要求三从四德。
本质上不过还是男性通过一定的压迫来挤占女性的生存环境,从思想上就开始操控她们,压制她们本该拥有的权利。
这一点是他的夫人,也就是现如今的谢家老夫人多次与他说的。
当然她可能说得要更难听一些,无耻之辈之类的。
安阳当年通力支持方家长房女上任御史台,御史大夫一位,遭到了裴家以及裴家眷属的一致反对。
最后退而求其次,方家女目前与弓大人一样,担任次一品的御史中丞。
过去,开国皇帝为一名女扮男装打下了天下的女性,继位的也是皇太女。
可惜后代便没有一直延续下去,不光有多方博弈,也有女性本身生产压力的问题。
本朝女子可以称帝,自然也可以为官,只是相应的多方阻力会比较大。
皇帝自己肯定也想过很久。
但有些事,注定不可强求。
你也吃些,哪能不给先生这个面子。
安阳手快的给身侧面面俱到的褚公公夹了一块小排,促狭的小声说道。
等会本宫有话与你说。
今天这可不是一下两下的事,哪能让他空着肚子守门。
明明练武之人更是需要补充能量。
工人众多的码头,一旁开着的食肆大多做高碳水的饭食,也正是因为消耗得大。
听到安阳的话,褚公公看着她在自己的伺候下已经食了半碗的饭,才看向自己的碗。
不知为何,见他垂着头看着这瓷碗,明明无甚表情,却让安阳觉得有些郁结得可爱。
坐在对面的谢纪朝觉得自己饭上的小肉排瞬间都不香了。
谢纪明无情铁手拍了下他的头:吃你的。
谢纪朝:呜
这顿饭吃的,各有各的心思,表面上却无比和睦。
饭后到了谢大人的休憩时间。
他挥挥手,表示孩子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他这个老爷子,而后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了。
安阳与紧随其后的褚公公走出来,就见被谢纪明压着的谢纪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向前走了几步,略微躬身,手放在膝盖上,保持和谢纪朝平视的角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少女的笑容不带分毫皇室贵胄的高傲与架势,清新如阳春三月枝头的露珠,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几乎迷了谢纪朝的眼。
阿朝,姐姐很开心你的心意,但在谈婚论嫁之前,姐姐希望你能先明理,知晓什么是敬爱,什么是喜爱,二者有时相似,却绝非一致。
谢纪朝看着安阳认真的表情,反而有些说不出话。
并不是谢纪莺压根就不把他的心思当回事的态度,也不是谢纪明试图用谢家和皇室历来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联姻之事来说服他。
安阳公主说的话,谢纪朝其实明白一点,但大体还是有点迷糊。
所以她才如此郑重的要再说一次。
希望谢纪朝能自己想明白。
我,我知道了。
很好。
安阳直起身,这才与他道别。
在走向在一旁等待的谢纪莺之前,她拉着身侧的褚卫,略微踮起脚,在他耳侧轻声开口。
你方才坐在本宫身侧时的架势,和那些大爷家的小媳妇似的,拘谨又小心。
说完她还用指尖戳了下褚卫的耳垂,没有管褚卫接下来的怔愣与些许羞窘,转身,快步走近背对着他们这边的谢纪莺。
走,去我那喝杯茶。
谢纪莺看到安阳走过来,上前揽住她的手臂。
跟在安阳背后的褚公公目光落到谢纪莺的手上,凝视了几秒钟,最后悻悻然挪开了视线。
啧。
谢纪莺没有心思与安阳介绍自家府邸新添的花朵,也知道安阳虽然会插花,但对花艺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二人走到谢纪莺的清滢小筑,进了她的房间。
褚公公面不改色地守在院中,距离她们说话的房内还有些距离。
谢纪莺急匆匆地婢女端来了些点心与花茶,就让她们全部离开房内去做事。
安阳坐在椅子上,肘关节搁在桌面,手背撑着脸颊,姿态闲散。
她直视着像不知如何开口的谢纪莺,启唇。
与你的婚事有关?你的订婚对象怎么了?
这边的意见是不满意就换一个。
安阳漫不经心地在心里这样想着,表面还是认真地看着谢纪莺。
谢纪莺给她倒茶水的手一顿,倒好才放下手中的壶。
开局先叹气。
安阳:
作甚啊这是。
我的未婚夫,也就是何家长房嫡子,之前几次与何家约定,我们见过几回,最初本是和睦相处,但是最近总觉得他有些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