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何?
赵夜阑颤抖着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因为你是燕明庭啊,你生来就与别人不同。
你一出生就被世人祝福,全天下最英勇的人是你的父亲,最贤惠善良的郡主是你的母亲,你一路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踏实的一步,都是令人敬仰的一步。你洒脱坦荡,光风霁月,胸中有大义,心中有乾坤。你合该受万民称颂,名垂青史。
而我,又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呢?
我连名字是假的,我的身世是不能被提及的,哪怕如今有了权力与数不尽的金银,可身后这个烙印,却时刻提醒我,我是从最阴暗肮脏的地方里爬出来的,我连个普通百姓都比不上,我只是个再下等不过的罪奴罢了。
张扬清高的表皮下,是潜藏着最深的自卑,平时可以骗得了自己,骗得了所有人,可一旦有在意的人了,那根针就会扎在心里,缓慢地折磨着自己。
越是相处,他就越想要展现一个完美的自己,不想让燕明庭瞧见自己身上的伤痕和烙印,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可是,燕明庭早已经发现了,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也许是猜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也许是不在意这个烙印,不过好像这些答案,都远不如他让顾袅袅帮自己刺青一事更令人生气。
你不是好奇我和顾袅袅是怎么认识的吗?赵夜阑颤着声道,我们是在牢房里认识的。
燕明庭怔住,随后将人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心里那点郁气顿时烟消云散。只要对方给他一个解释,他就会无条件相信他。
他自然知道这个烙印对于赵夜阑这么骄傲的人来说是多么难以启齿,再刻意的嚣张跋扈和清高自持,都是为了掩饰他骨子里的卑微感。
所以他不主动拆穿,只是当发现赵夜阑宁愿在一个外人面前脱了衣服任人瞧时,他才会乱了方寸,从心里蔓延出一阵阵醋意,快要将他浸泡成扭曲的控制狂,想要把人带回去囚禁在府里,不让任何人见到他。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想法,因为他没办法狠心对待赵夜阑。
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要伤害呢?
好,我明白了。燕明庭抬眼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你是要刺青吗?我也会,我给你刺吧。
赵夜阑讶然:你会?
嗯,我给好多将士都纹过精忠报国呢。燕明庭将那些东西收起来,先回家吧,马上就晚上了,这里会来客人。
赵夜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情,就被他拉着往门外走去,又赶忙喊停,带着他从暗门离开了。
暗道阴暗潮湿,全是腐朽的霉气,赵夜阑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牵着燕明庭,头一次觉得这段距离不算难熬。
重新回到将军府后,两人径直去了卧房,赵夜阑看着他有模有样选针,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会刺青。
你怎么没说过会这个?
你也没告诉过我你有烙印啊。燕明庭理直气壮道。
赵夜阑这时候才有空来跟他翻旧账:你趁我沐浴的时候偷看我。
那你还趁喝醉的时候占我便宜,吃我豆腐呢。
好了,把衣服脱了吧。燕明庭道。
直到趴在床上后,赵夜阑才真正缓过神来,没料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袒露了后背的烙印。然而在对方走过来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一下,将头埋起来,不太想面对对方。
不过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燕明庭看起来并不在意,甚至还插科打诨地夸他后背好看,想亲亲。
赵夜阑稍微放松了一些,只是没理他。
后背上落下一个吻,湿热的呼吸打在肌肤上,赵夜阑有些痒,感觉肌肤都在战栗,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又吻了一下,这次落在了那个烙印上。
你想要什么图案?燕明庭问。
这把赵夜阑问住了,他去之前并没有想这些细节,只是念着顾袅袅经验多,应该可以直接落针。
你不是有经验吗?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看看啊。燕明庭的手在烙印上反复摩挲打量。指腹的热度传到皮肤上,赵夜阑紧张的同时又有些心痒难耐,像是在刻意挑起他欲望似的,可是回头看过去的时候,燕明庭却又是一脸正直,似乎只是他想多了。
我对花草这类的图案不是很熟悉,更擅长于刺字。燕明庭道。
刺字?
嗯。咱们可以在这个字前后各加一个字,如何?燕明庭建议道,前面加个念,后面加个娇,如何?
念奴娇?
对,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在后面刺一整首词,厉不厉害?
第71章
赵夜阑极其厌恶后背上的烙印,可也并不希望后背刺着满满的诗词,一时竟说不清是哪个更令人讨厌。
他起身拿起纸笔,坐在桌边,提起笔,根据奴这一字的笔画勾连出去,形成一个另类别致的图案,问:这样的话,你能刺出来吗?
燕明庭拿过来研究了一会,可能是为了照顾他并不如何的丹青技艺,所以这个图案并没有往繁复的花样走,更像是个莫名其妙的字体,道:可以。
那就这个吧。
两人商议好,却听见小高敲门的声音:大人,该用晚饭啦。
先吃饭吧。燕明庭合上画纸,这个可费时了,咱们先吃完,再慢慢进行吧。
赵夜阑点头同意,穿上衣服后,打开门,看向小高时,却没有好脸色,低声逼问:谁让你告诉他我去红袖楼的?
啊?这是不能说的吗?小高记得燕将军已经见过顾袅袅,知道顾姐姐是大人的朋友了呀,还以为是可以直接说的呢。
那我又犯错了。小高懊丧地挠挠头,我以为大人你对将军已经没什么秘密了,你惩罚我吧。
赵夜阑一噎,反倒不好责罚他了。
哼,你瞧瞧,小高都比你懂事。燕明庭在他耳边说,就你成天东一个秘密,西一个秘密的,你是什么谜语人吗?
赵夜阑转过身,将火气全撒他身上了,又是脚踹,又是手捶的:你烦不烦!阴阳怪气的说谁呢!
覃管家刚摆好碗筷,就看见燕明庭风风火火地跑到桌边坐下,紧随其后的赵夜阑却有意放慢了脚步,只是呼吸不大均匀,看样子是刚动过手。
已经习以为常了,覃管家见怪不怪,甚至对自家将军有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错觉。一开始他还觉得赵大人太过小心眼,可是观察下来后,发现总是将军去招惹大人,然后大人开始动手。
将军这皮糙肉厚的,哪里怕大人这娇生惯养的拳头?
覃管家也就明白了,这分明就是年轻人调情的小把戏罢了,哼。
将军府终于又热闹了。
吃过饭后,赵夜阑又跟着燕明庭去院里转了小半个时辰消食,并主动提出会跟着他锻炼,把燕明庭乐坏了,立即开始给他制定一个循序渐进的计划。
回到房间后,燕明庭注意到桌边的抽屉,忽然问道:你其他香囊里有毒吗?
没有,就江离那个有问题。
燕明庭这才放心,趁着他沐浴的时候,出去了一趟,主动找到姚沐泽家里去了。
姚沐泽已经通过了太医院的考核,如今也是一位太医了,见燕明庭来访,热情招呼一番,想要邀他用饭,被拒绝了。
我就是想来问问,我离京前让你研究的香囊,你查的如何了?燕明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