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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韦是个好地方,晚上空气凉爽,从酒馆的栏栅窗向外,能看见点缀星辰的夜空,浩瀚无垠的寰宇拥抱着这片欢乐地。
置身这种好地方,兰索却只觉得孤独。
他吃完所有东西,刷盘子,躲过活化飞速啃来的一大口,掐住花茎,满口尖牙的盆栽瞬间不敢动了。
“又想咬人?”兰索哼了一声,
这株平时装老实植的家伙,实际是个伺机攻击对他産生好奇心的客人的食人花,第一次进酒馆的时候,兰索差点被它咬掉手指。
不过这次,他发现盆栽的攻击性没那麽强了,就像是被挫败过一次,正萎靡不振。
他掰开食人花的嘴,发现对方掉了两颗牙。
哈哈,你也有今天?
兰索眼睛一弯,从盆栽下拿出钥匙,锁上酒馆的门,绕到后面,经过后院,听见有人在谈话。
“我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声音有点耳熟,是负责酒馆运营的店长。
兰索停住脚步,久无波澜的心髒突然开始砰砰跳,他不知自己怎麽了,或许是偷听带来的刺激感,他蹲在墙根,灰雾悄悄在窗户上融出一个洞,令声音能更好地传递过来。
“这很重要吗?”对方道。
是机械音,无法顺利辨别本音,因为同时在考虑公司的邀请,怕有竞业条款,所以要悄悄行事吗?
真谨慎。
兰索仰头望着天上灿烂的群星,手指无意识揪着地上的草叶,潮湿的风通过呼吸流经肺部,这感觉不赖,让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大概猜到后院正谈话的人的身份——是那位愚者们口中的‘新人’。
为什麽现在才来?该不会是星际航班延误了吧,可怜的阿哈,接新人都这麽没排面。
兰索发散地想,听见店长说:“当然,我依旧认为,比起星际和平公司,酒馆更适合你,单凭你的表现能得到阿哈的青睐,就足够证明你的潜质。”
“潜质不能决定一切,实话说,这次我来是想找一个人,可惜他不在这里。”机械音道。
“你有引荐人?”主管颇为惊讶。
“没有,他并不同意我加入酒馆,这也是我的考量之一。”
“你很信任他。”
“不止如此,在亲眼见到酒馆的氛围后,我笃定这里不会是我的归宿。”
“你的判断有些片面。”
“并不,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笑声不可能解决一切。”机械音认真道。
兰索头抵着墙砖,像一株黯淡生长的菌类,仰望天空,再度感慨自己的渺小。对星神来说,有机生命就像尘埃。
愚者们认为,万物的终极意义存留于单纯的笑声*,虚无的世界本质早已注定。
痛苦之于有机生命如射线之于寰宇,绝不会就此消弭,既然一切无意义,为何不找寻更多乐子,贯彻智慧种族的应有天赋呢?
这是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尤其在阿哈攀上存在之树后对世界本真的认识,使祂充满对虚无的兴趣,或许,这是祂选中兰索的原因——一个挣扎在虚无之河的可怜人。
兰索无法真正体会欢愉,强迫一个时常游走在「存在地平线」的人接受这个观点是很难的,但他不知道该怎麽办。
艾卡亚什消失了,它存在过的一切都被虚无抹煞,除了眼下这个茍延残喘的后继者,寰宇偌大,除了酒馆,他哪也去不了。
他闭上眼睛,身后房间传来机械音。
“一昧苦求欢愉,用笑声麻痹悲戚,执着于搅动生命的浊水,不过是虚无驱使下的自我满足,这不是我寻求的命途之路。”
“看来,你并不认同欢愉的观点。”店长的声音颇为严肃。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对过去的苦难视而不见,漠视牺牲者的付出,理所应当地认为笑声可以弭平所有创伤,这不现实。”
兰索的睫毛轻轻颤动,他抱住膝盖,抓紧裤子,视线凝在眼前的一片小水洼上。
不现实……吗。
“即便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为什麽我们要为了死亡而出生在这世上*,但肯定的是,如果因胆怯而闭目塞听,赌局就永远不会有胜利的一天,而我,必须一直赢下去。”
机械音说。
“我背负着很多很多,幸运是一种诅咒,为了那些死者,以及将来即将与他们处于相同处境的生者,我不可能停步。”
背负着……很多,不应该停步。
兰索眨了眨眼,灰雾飘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想起了艾卡亚什,想起临别时空蕩的废墟与地平线上那颗高悬的漆黑太阳,想起他们化作消弭在虚无中最后的回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