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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索擡头,砂金头上罩着毛巾,蓝紫色的眼珠像被水澄洗过一般,明亮得吓人,没有一丝阴霾。
他俯视兰索,即便没有华丽奢侈的衣物,柔软的外表也无法掩盖锐利锋芒。
兰索抿了下嘴唇,放开眠眠的尾巴,没说话。
砂金坐在小沙发上,用毛巾慢慢擦头发,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有勋章般的细小伤痕,抓住蓬松的毛巾,穿梭在潮湿的金发中,一下一下,动作规律。
等砂金擦差不多了,兰索才开口:“你已经思考足够久了,可以开始谈话了吗?”
砂金将毛巾扔在桌子上,往沙发里一靠,微微一笑:“我答应你了吗?”
“你!”兰索眼睛一下瞪大了,“你都让我进门了,还不算答应我吗。”
砂金:“公司门上贴着星核猎手不许入内,妨碍你来去自如了?”
兰索:……
砂金:“没有邀请函或预订房间不得在匹诺康尼入梦,你难道老老实实交房费了?偷渡客?”
兰索:……
砂金:“所以,让你进门只是怕你和那只忆域迷因赖在门口不走,引来麻烦,没说答应你。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暂时无法使用骰子的你很难保护我,毕竟,你不是以战斗见长的令使,我会另谋保镖。”
兰索的脸色在砂金的注视中越发难看。
如果一开始砂金果断拒绝了他,他就不会落得眼下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
先用试探性态度营造出有机可乘的假象,在说出令人相当在意的话语后又果断拒绝,咬定谈判对象为了知晓全部真相会让出主动权,逼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后让位——惯用的赌徒伎俩。
非常狡诈,但行之有效。
“你先前不是这麽说的,你说只要我拿出诚意和价值,你就会考虑。”兰索气愤道。
“对,但我没看到你的诚意。”砂金道。
“我还不够有诚意吗?我为了保持你记忆完整,到处给你找忆质碎片,驱动骰子,我还在梦里自杀来着,陪你在艾吉哈佐玩过家家,现在又追着你跑了这麽远,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兰索反驳的话语突然被打断了。
“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砂金道。
兰索脸色一僵。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很久,兰索才道:“砂金,就算你喜欢捉弄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兰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砂金平静开口。
兰索短暂怔愣后,皱起眉,怒火中烧,“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砂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根本不信我的说法,即便我再三强调,你仍旧觉得是我在骗你,逗你玩。”
“你觉得自己为我做了这麽多,已经超出我们目前关系所值得的价值,哪怕凭借你付出成本的余裕,也有资格从我嘴里套取一定的情报,所以当我拒绝你、乃至‘欺骗你’的时候,你感到委屈。”
“我不可以委屈吗?”被精準看透了心中想法,兰索僵了一秒,反问。
砂金直白地看着他,眼神锋利如刀,“那我呢?”
兰索脸上的怒意凝固了。
什麽?
什麽,你。
你又……怎麽了。
“被你遗忘的我,该用什麽态度对待你呢?”砂金说。
兰索脸色一白,因恼怒而生的热度瞬间褪下,手掌一片冰凉,尤其在对方冷静到可怕的视线注视下,他的瞳孔微微颤抖。
“你们欢愉命途的人很爱捉弄别人,擅自忘记一切,背弃承诺,破坏我的晋升仪式和成年礼,现在又拿出一副受害者的态度理直气壮地感到委屈——真自私啊。”
砂金凝视着兰索。
“你好奇自己遗忘了什麽,在梦中猜到过与我有关,迫切想知道自己当时去庇尔波因特的目的,所以你来质问我。
起初,我以为你已经大致猜到了我们曾经的关系,愿意主动了解,修补关系直至和好,最起码有一个真挚的道歉——即使错不在你。可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你不愚笨,愚笨者不会被阿哈选中,所以,在我说出答案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麽了。”砂金说。
兰索的脸色愈发苍白。
接受一段人际关系骤然变化的事实——无论断崖式断裂或陡峰般上升,都是一个极其考验心态的挑战。
如何修补碎裂的关系、为过去可能的矛盾和伤害赎罪、重新解剖过去发生的种种,如同在混乱中理顺一个遍布死结的毛线团般困难。
不是所有关系都能成功修複,过去的朋友如今反目相向,作为有错的一方,兰索很清楚自己应当承受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