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家伙都坐满了饭堂,寻月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另外做好的饭菜搁到了温着水的笼屉里。
现代人常爱说一句,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谢三哥,思想约莫是有点问题。
外头,坐在一处的将士们正各自捧着海碗用饭,不见交谈,只闻举箸之声。
炖鸡肉的浓稠汤汁浸透了饱满晶莹的米粒,又稍稍将其拢到一处去,一勺挖下去,油油软软、香香黏黏的汤泡饭便堆成了个美味小丘,张口吞下,便是肉味十足、咸香浓郁、余韵悠长的人间至味。
吃完米饭,再夹上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块,牙关轻轻一带,便将骨头剔出来了,肉质软嫩又多汁,鸡皮干净又弹牙,姜黄颜色油亮喜人,这口尚未咽下便已开始肖想第二口了。
在凉州时,大家吃饭总免不了几句插科打诨,到这之后却是摽着劲儿地比速度,生怕吃慢了会少吃两口。
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忍不住开始琢磨了:大家都是幽州来的,家境也过得去,山珍海味多少尝过,怎么如今被个大锅饭馋成这样?
吃一口,琢磨一下。
一顿饭吃完,总算得出了结论:一定是在幽州苦日子过多了,一定是的。
谢沣今日又是最后一个来的,此时满饭堂里只剩个林勰,他撩袍坐定,斜了那个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的公子哥一眼,林二爷这是在吃流水席?
林勰换了个姿势,哪儿能啊?我若是吃了流水席上了膘,凉州四方胡同的姐儿们还不得哭瞎了美目去。
谢沣眼神里嫌弃更甚,自筷筒里取了筷子,往边上挪了挪。
林勰正欲往他身上贴,再着意膈应谢沣一道,寻月棠恰闻声端了饭出来,盈盈笑着将食案撂桌上,三哥慢用。
快让我看看,今儿又给你添了什么?林勰探头,拿胳膊肘暧昧地戳了戳谢沣,我就是等你这口加餐呢,早知是如此,那日我说什么也得把人家姑娘给运回来,换个日日开小灶的报恩,省的从你这里讨要,一道手续两遍做,麻烦......
寻月棠确实是存了报恩的心思的,一开始她看谢三哥总吃不上好饭,便提前留了给他,后来周婆她们说大概谢三哥会比较排斥这般做,便从自己的月银里出钱,给谢三加餐。
今日加的是爆炒小河虾,橙红的虾子在青花盘里曲成个个漂亮的圈,沾着酱、挂着油,青红椒丝从旁点缀,煞是好看。
与旁边那烧肉青菜不一样,这个一看便是卡着点儿现炒的,不是蒸屉里温着的,扑鼻的鲜香味道太浓郁了,还带着柚木火气呢。
见林勰半边身子都贴了过来,谢沣无奈,便将那碟河虾推过去,挑完就快些走,吵死了。
厨房窗屉内的寻月棠,就眼睁睁瞧着林勰将那碟河虾吃了个干干净净,一两虾剔出来二两壳,还是只留了些残羹剩饭给谢三。
想到自己早上买新鲜河虾的几枚大钱,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剪头去须的忙碌,寻月棠一阵儿肉疼,总觉得那些大钱掉地上让人拾了去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儿心疼,怎么真有人傻成这样呢。
但人总还是有侥幸心理的,虽然加餐几乎全是落入了林勰腹中,但寻月棠总还是一顿顿加着,总觉得可能下一顿,三哥就突然开窍,就自己吃了呢。
还未等到谢三开窍,先等来了算不得好消息的好消息。
周婆叫来寻月棠,将士们后日开始要上山,就只在府上用朝食与暮食,晌儿那顿就带些饼子对付对付,咱们也少了顿操劳。
凉州城内有人投诚,带了重要消息,非同小可。谢沣特意避人、携亲信来登州,便是为了验证这消息的真伪。
登州多山,其势险峻,一行人先在州牧府落定操练,查了县志、问了乡民后大致确定了路线,准备工作大抵结束,如今便要乔装上山了。
带些饼子么?寻月棠问。
如今天热,登州又潮,松软味佳的面饼捂在怀里,不出一个时辰便就馊了,如何入口?若是想要长久保存,那便要降低面饼的含水量,口感势必大打折扣。
我们如何不晓得吃硬饼子委屈了大家伙呢,周婆也叹气,可是天儿就这样,人说了不作数。在充饥面前,好吃排不上号,总归晚上就回了,暮食补回来就是。
寻月棠知道这理儿,便没做声,心里却在默默想着:有没有那种易于咀嚼、口感也过得去、还好保存的吃食呢?
半晌,她抬头,婆婆,我有个想法,您听听看可不可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印膏
寻月棠想做的是现代的压缩饼干,但是现在没有机器可以制作膨化粉,倒是可以退而求其次,用印糕代替,虽然抗饿方面差点意思,但是保存、携带方面都有优势。
婆婆,她抬头,我一会儿做个糕出来给将士们试试,若是大家反映不错,便以此代替饼子罢。
寻月棠如今连酬劳都谈妥了,周婆自是信得过她的厨艺的,便拍拍她肩:也不是明日就走,时间还充裕,可以试试,但也别太复杂,省的到时候准备不出来。
寻月棠应是,待周婆离开便开始着手制作。
印糕的原材料都是寻常东西,不过就粳米、块糖、猪油等物,就是工序稍微复杂了些。
粳米要先煮,煮完下锅炒干,后再用个手摇小石磨磨成米粉,粉里添些熟花生粉和芝麻粉,撒点葱花。
猪油炒香葱花、化了板糖,熬成带着甜香、油香与葱香的糖稀,味道复杂、奇怪却又香气扑鼻,拌好的糕粉是便是由这炒好的糖浆粘在一处的。
拌好的糕团上模压实、压平,后磕在箩上用文火烘干,这便是印糕了。
这种糕本就是发源于气候湿热之地,在那种气候之下仍能久存不坏,在登州自然也可以,里头没加水,却加了板油、芝麻、花生、糖等抗饿的东西,嚼着虽有点困难,但却一口香过一口。
寻月棠做完一箩,在厨房门口歇汗。
将煮熟的粳米炒干、还有磨粉都是劳力活,她现下双臂酸得不行。
身上汗还未下去,林勰便扯着谢沣与王敬过来了,寻姑娘,这前后不着的时辰,厨房里烧什么这样香?
寻月棠收了拭汗的帕子、起了身,她如今也摸清了这个小队,刚不到百人,谢三哥乃是个小将领,约莫是叫百夫长?反正王二哥和林大哥是他的副将。
三哥,寻月棠盈盈一礼。
谢沣面无表情,事儿议到一半被林勰个狗鼻子扯走,他没多少好心情,却也还了半礼。
王二哥、林大哥,寻月棠又侧身。
诶,我说,林勰抱着双臂,我俩的名姓竟就这样烫嘴?怎么就记不住呢,我......他指了指自己,是林二,后又指了指王敬,他是王大。
寻月棠被臊得红了脸,低头没言语。
这三人一二三的,确实是难记了点,无怪自己总搞反。
你知是唤你不就结了,谢沣撩袍在门前坐定,抬头看向林勰,如何这样多话?
哟......林勰睨他一眼,一张嘴便酸得很,又与王敬一道往厨房里走,偏头回了句,你谢三郎的名号,倒是记得清呐。
他心不坏,就是嘴上不肯饶人,谢沣看向寻月棠道:你莫与他计较。
寻月棠点头。
寻姑娘,当事人林勰已从厨房里出来,显然是已将方才的事儿忘下了,单凑头过来问:大天白夜的,怎么想起来做糕饼吃了?味道怪了些,倒还挺香。
王敬一手抓着俩,补了句:还有点硬。
是周婆说将士们要上山,往常都是带些硬面饼子,害牙不说,也不怎么抗饿,我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带这糕饼去,吃两块、饮些水,能抗上两三个时辰。
要这么说的话,王敬摸了摸下巴,那这糕就比面饼子强多了。
尝尝,林勰分了块给谢沣。
谢沣品了一小口,发觉林、王二人所言非虚,这糕质地硬实却不怎么害牙口,谷物清香里回着甘,又有葱花香,确实有点怪异,但也算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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