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里,寻月棠便早起在大家的水囊里灌上了现成的奶粉。
奶粉难溶,成吉思汗的骑兵们是将灌了水与奶粉的水囊挂在马上,用颠簸的力道来促进奶粉溶解,如今将士们自然也可以借助上山时的身体晃动。
这样一来便省去了晃水囊的功夫,省力也省时。
奶粉、印糕成为大家上山的必备吃食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对于寻月棠来说就有些不够用了。
将士的朝食、暮食要准备,要在头天备好次日的印糕、煮好奶粉,另还要挖空心思为谢沣等人准备小灶。
所幸是中元那日,阿双在寻月棠与谢沣的存留之间选了谢沣,如今心里十分愧疚,便默不作声跟她身边打下手,担去了不少活。
可饶是如此,离谢沣中毒不过三五日光景,寻月棠的脸颊还是又小了一圈,腰也收了寸余。
周婆瞧在眼里,心里是有些疼惜的,月棠,若不然,我们便再招些帮工吧。
说这话时,寻月棠正踩着高凳熬牛乳,手上动作稍停,侧头对周婆笑了笑,不用的婆婆,我应付的来。
看你这几日就瘦了好些,是太过辛苦了。周婆心里犹是不忍,听说这姑娘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今日日做些粗使婆子的活计,竟一字叫苦也无,就更惹人怜。
辛苦倒是还好,我本就是容易瘦,又有些苦夏,寻月棠擦了擦额间汗,再说了婆婆,姑娘家不都追求个瘦么,这是好事儿。
周婆说不过她,又叮嘱几句让她别太辛苦便走了,打算回头再给人姑娘涨些月银。
要说起来,寻月棠自初初化形便是个吃不胖的体质,如今换了个壳子,也还是一样。
当时与其他精怪住在一处时,筷子精还颇有些不服气:盘子不总是圆的?怎么你个盘子高爽爽、细溜溜,实在不应当。
我是个陶土盘子,又不是陶土罐子,寻月棠反驳,本体可单薄呢。
念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其他兄弟姐妹如今过得如何,想来做精怪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若是能有个机会给大家托梦就好了,哪怕只说一句也行,她必要叮嘱句
千万不要乱看话本子。
谢沣与林勰方从鸽房出来,正路过院子听到了寻月棠与周婆的话。
林勰捏了捏自己腰际的一点薄肉,对着谢沣开了口,语气颇欠:咱妹妹这几日确实是清减了不少,白日里操持大家伙饭食,夜间还要给个病人守夜,确实辛苦。我这身浅膘,倒像是从她身上搜刮而来的了。
谢沣自不会明说寻月棠几乎日日梦魇,倒累得自己个病人半夜起身给她焚安神香,只伸手探了探林勰的臂膀,皱眉道:下战场这些日子你确实懈怠了。
可不是呢,林勰也嘟囔,若我再从这里吃得痴肥,回头去四方胡同,姐儿们都不爱了。
林勰向来是这样的,没有正事儿悬在头顶,就是个三句不离吃喝玩乐的,谢沣没接他这茬,反说了句,前儿不是掏空家底赎了个花魁?还以为你要用这些银钱买断日后的风流日子。
买断那不至于,但我倒真有些想念了,林勰接道,想去四方胡同寻她一寻。说着话着,脸上的笑就溢满了,深情中还搀着些许猥琐。
谢沣扫一眼过去,摇了摇头继续往前,他不欲掺和这些风流事,知道这茬还是因着赎人时林勰银钱不凑手,来找他讨要了一些。
月棠!正在烧火的阿双突然大叫一声。
谢沣闻言抬头,就见寻月棠从高凳上歪了下来,他当即疾冲过去,赶在落地前接住了人。
林勰也赶过来,见寻月棠嘴唇、脸色煞白,额上、鼻尖全是细密汗珠。
子修,你快来瞧瞧,谢沣扶着寻月棠,招呼林勰。
林勰探手摸了摸脉,口里念念有词,鸣苍,就我在京城有个相好你还记得吧?
你在京城的相好多了去了,谢沣皱眉,说正事儿。
这不就要说了么,急什么,林勰从阿双手里夺过扇子给寻月棠扇风,就是叫青容的那个,纤腰一握,几乎能立于掌间起舞,可太过瘦弱就气血不足,以致饥饱痨(1)。
他抬下巴点点寻月棠,喏,发病时就这模样,好些人还就爱她这般,唤她小西施呢。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难受了些,青容怀里总得揣着几块琥珀糖。
去端碗糖水来,林勰吩咐阿双,又看向谢沣道:喝了就好。
谢沣抬腿就踢了他一脚,早说是饥饱痨,要饮糖水不就结了?哪个乐意听你的那些风流事?
林勰不以为意,你与我形同手足,多了解我些还不好?
这会儿功夫,林勰凑在炉子边,已觉身上起了层汗,当即又晃起了蒲扇,一面儿扇着,一面儿拿脚尖戳了戳谢沣:鸣苍,在此处愣着作甚?还不快些抱人去个阴凉地儿。
谢沣此刻全身的不自在,幼年起就接触的儒学正在他脑海里盘旋,只觉男女大防四字在眼前飘来又飘去,不断提醒着他若非权宜,不可破礼。
是以,他虽用臂弯揽住了寻月棠,两只手却翘在一旁不晓得如何处置。
他皱了皱眉,子修,若不然.......你来接一下。
想来子修应付此类事宜,该较自己熟练得多。
怎的?你是抱不动了还是如何?林勰嘁了一声,赶紧挪窝,哥哥妹妹怕什么的。
谢沣无奈,只能臂上起力将寻月棠抱到了个通风阴凉的地方,正欲将人放到个小石凳上,就又挨了林勰一脚。
人家都晕过去了,还往凳上搁。谢三,你是不是男人?
那你说要怎么办?谢沣皱眉,似有若无的,他总感觉林子修这厮是存了看热闹的心肠。
你先抱着,林勰打着扇子靠近,挑眉冲谢沣笑笑,有我在你还怕人醒不来?
说着话,他伸出手,一把就掐在了寻月棠的人中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暑热
林勰这一把下去当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谢沣抬头看了,有一瞬愣神:林二郎平日里便是这样与那些姐姐妹妹相处的么?竟如此粗暴......
但这招也当真是奏效。
寻月棠眼睛尚未睁开,便有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欲睁不睁的眼皮抖了几下,连带着羽扇一般的睫毛也颤动,略喘了口气,她才睁眼捂住口鼻,好痛......
见她醒来,林勰晃着把蒲扇,探手往她眼前扇了几下,揶揄道:怎这样会哭?你是那孟姜女转世不成?
见他这般说,寻月棠便猜到是谁下手掐的,擦了擦泪,犹是掩着口鼻呼痛,才不是。
心里却想着:若说出来我是个盘子精转世,怕不是要骇死你去。
子修,你这下也确实太大力了些,谢沣帮腔。
方才刚刚醒来,脑子还混沌着,这会儿寻月棠才发现自己早从那锅牛乳边离开,现下在个阴凉的墙跟下......
正窝在谢三哥的怀里!
见此状,她本还煞白的脸面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连忙从人身上跳下,也不顾头昏脑涨、四肢绵软,跌跌撞撞地拔腿就往锅边跑,一面跑一面掩饰:我的乳粉,我的乳粉,别是要糊了锅.....
阿双走时便与你熄了炉火,慌甚么,林勰不紧不慢地踱过去,示意谢沣抓紧跟上。
想到刚才,谢沣的别扭绝不会比寻月棠更少。
他身边从来没有年轻婢女随侍,更不曾纳过通房、试过人伦,莫说这些,就连他在凉州养的爱犬狼牙,都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