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棠昨日受了林勰之托,陪着妙言出门,在城里好好逛了个痛快,各类锦缎丝绸、翠翘花簪、胭脂水粉买了好些,几乎要将腿逛断了去。
妙言累得在路上就吃了好些点心,也省得用晌食了,直接回去午歇了。
寻月棠惦念着阿双等人,想要回来将这战利品给分上一分,权做店里福利了,毕竟自己有半个月没在店里,生意一切安稳如常,全是仰仗了大家伙。
车夫正帮着卸货,寻月棠下车,就看见阿双在店门口晃悠,她笑着上前,怎了阿双?可是吃多了在消食呢?
阿棠,我今日看见一个人,旁人叫他寻峥,与你三分相像,瞧着二十余岁。但他不肯登记,人也已骑马走了,我没能追上。
寻月棠愣在当场,阿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双叹气,也大约是我魔怔了罢,但是,那人确实是有那么些像......
嗐,没有事的,你也说了只是有点像,这人啊,长得像的多了去了,如何非得是有血缘呢......
寻月棠喃喃着往后院走。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为何自己就非得这个时间约妙言出去呢?若是自己在店里,没准,没准就能看见哥哥了......
阿双到底不放心,一路跟着,阿棠,你拿个主意,我们现在就出去找......
阿双,我与你同去,寻月棠泪涟涟地回头。
好。
寻月棠晌食都来不及吃,拖着灌铅似的腿,又跟着阿双一道出了门。
二人找啊、寻啊,沿着壅城的街道一条一条寻过去,顺着沿街的客栈一家一家找过去,最后莫说是寻到个叫寻峥的人,连他们一行人的马匹都没见到影子。
阿双,我们回罢,大约是个过客,如今已然走了,也说不准。
寻月棠站在城门处,望着来往行人、过路马匹,感觉心里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骀荡春风亦如刀,刮得人心生疼。
阿双现在悔不当初。
她知道寻得人的喜悦,也怕阿棠错失认回哥哥的良机,便忙不迭地告诉了阿棠这事。
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今这场面,她已然不知如何收场。
只能试探性建议,阿棠,眼看到了这里,要不然你去找谢将军帮帮忙,没准他能有法子找到呢?
寻月棠吸了吸鼻子点头,嗯,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拦一辆骡车回,你先去,莫耽搁了。
嗯,寻月棠点头,又上马车,一路去了凉州大营,但到了大营后,却被告知谢沣已同林勰一道回了府。
真的各种不顺......
寻月棠坐在车里,眼泪涌上又憋回,憋回又涌上,去谢府。
谢沣今日本在与林勰等人一道商讨作战计划,但府上人传信而来,言说有人持提州左府的拜帖来访,请王爷回府一见。
提州左府?林勰晃悠道,左胤州?他都卸任了,这时节来找你作甚?
谢沣心里隐隐有猜测,却没有说明,只自行出了帐,回去看看不就知了。
总归如今是在自己的地盘之上,贺峤的阴谋阳谋齐齐上阵都不在怕,又如何不敢见左府之人了?
二人一道回府,方下马,便有管家上来回报说已将人安排到了会客厅里,连马匹都给安置妥当。
谢沣点头,正欲抬步往会客厅去,就见甄婆婆寻到了此处,似是有话要说。
子修,你先过去招呼,我稍后就到。
成,那你快些。
待人都走远,谢沣才问:婆婆,可是有事?
是寻姑娘来了,正在你院里,瞧着心情不好,眼圈通红。
谢沣道谢,大跨步就往会客厅的反方向走去,几乎要跑起来。
盘儿,盘儿。
尚未进正屋,谢沣就开始唤,推门见寻月棠抱腿坐在榻上,一脸的泪。
发生了何事?与三哥说说。他抱人在怀里,语气轻且软。
寻月棠抽抽搭搭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三哥,若你得空,可否帮我去城门守卫处查一查路引登记情况,我,我想要找哥哥。
好,你先莫哭,我马上着人去办。
谢沣口中应着,心里却在打鼓,壅城门口处各州郡人员来往频繁,守卫会查看路引,却不会一一登记。
若是月棠已经在城内寻过一遭不得音讯,自己这个时间才派人出去就更是大海捞针。
但他会努力一试。
不管是寻壅城这个寻峥的踪迹,还是寻已经告假回乡的寻峥的踪迹。
得了他应,寻月棠又问:三哥,你今日怎这时辰回府了?
谢沣道:是提州有客来。
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寻月棠又哭,你先去忙,我躺一躺,若你那头完事儿了,就来叫我。
谢沣点头,给她除了外衫去,又拉过被子、落了床帏,睡罢盘儿。
他转身又会会客厅,见林勰坐在左上首,已将整个会客厅的氛围调动了起来,一屋人交谈甚欢。
见谢沣到,林勰起身介绍,这是我们凉州的主将谢沣。
听到这般介绍,谢沣便大概知道这些人的来意了。若与军队无关,林勰会说一句定北王。
提州来的这些人在军中的职务都低于谢沣,此刻虽未着甲,却都规规整整行了军中大礼。
待人全部起身,林勰又指着右下第一位介绍,鸣苍,这位是寻峥,左总兵的爱徒。
谢沣点头,幸会。
说着话,他以茶盏为掩,努力从对面人脸上找昔日里济水小院中那个寻峥的影子,还有,与盘儿面貌中相似的部分。
寻峥也在偷着打量眼前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
在凉州这几年,他六出殷城,四渡涟水,百里突袭,斩狄首、灭部落,在大晋的边关御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几乎所有的从军儿郎眼中的神将。
只是,这个神将瞧着,如何这样眼熟?
寻峥疑问未休,谢沣却已得到自己的答案,他放下茶盏起身,伸手往前,寻总兵,借一步说话。
这就让寻峥受宠若惊了,毕竟他尚未来得及说明真实来意,只说了代家师拜访啊。正琢磨着如何搭话时,谢沣先开了口,寻总兵家中可是有一幺妹?
寻峥愣了。
但也不至于失态,答道:是,末将有一幺妹唤月棠,在郓州老家与我父母住在一处 。
谢沣皱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他为何对父母亡故之事丝毫不知?
令尊令堂可还好?
寻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谢将军是否过于平易近人了?
末将惭愧,前些日子曾传家书,乡里人捎信说家父家母及小妹一切安好。
说话间已到了谢沣自己的院子,他闻言点头,引人落座堂屋,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还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屋子内各样的窸窣声音就格外清晰,更何况习武之人本就耳更聪、目更明。
寻峥能清楚听到内间里隐约传来女子的低声啜泣,他有些坐不住了: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还能碰上这样的贵人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