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晨雾弥漫,眼下能见不到十步,少了飞禽走兽的声息,极度的寂宁就只余下各人彼此起落的步伐。泛着水汽的石阶较寻常更为难行,仅管孟惠一路上细心搀扶、连声叮嘱,周继宗仍不慎失足一滑,郭虎建壮的臂膀立即在其身後稳稳地护住。便即多年来被世间称作仙人,此时亦不觉叹息:「唉!这身子骨,登高还是吃力了些。」
「让我来背您吧?」「唔,不了。还能走的,就总该多走动走动。」周继宗略摇摇手,「既住在山里,就不嫌山高。」郭虎微微点头,即便是寻常生活,师尊的话亦总是令人深省。孟惠抖了抖露水沾Sh的裙摆,忍不住抱怨:「反倒是那人,都已虚弱成这样了,还跑到山崖边逗留?」郭虎亦疑问:「此处僻静,少有人知,他怎上来的?」孟惠说:「亏得我天天给他送药,要再这麽任X,把他锁在房里算了??」嘴里犹自叨念着,脚下已渐走出了密林小道,来到缓坡旁的一尊石像。
石像布满青苔长年伫立在山林雨露中,神使的样貌早已被风霜吹拂得圆润而柔和,其姿态也与别处不同,下无台座,直立於地,与人等身,两臂微张,便似静待着给後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孟惠走上前对着圣像恭敬行礼,诚心祈愿,回过头来,当即见白雾里一个朦胧的身形就枯坐在阔地危崖的边缘,将自己放逐囚禁在弥漫的云气之中。「哎呀!你都没喝啊!」看到石凳上一碗费心熬制的汤药就这麽放到冰冷,心里甚是不悦。又走去翻开食篮,备好的饭菜亦是分毫未动,更觉着恼,略带怒说:「饭都不吃!怎麽养好身子?吃饱最是要紧??」微微伸出的一只手,柔和地按住nV人出於善意的怨言。
「用身T的苦,压抑心里的痛,有效,却也有害。」周继宗缓步上前,於崖边的石凳缓缓坐了下来,收紧衣口御寒,对一旁草丛里俯首倦缩的身躯劝导说:「药能助你疗养,食能帮你复原。心里纠缠的结,总还要身强T健才能化解。」单薄的衣衫,披散的头发,失去魂魄的眼神对那能窥视人心的盲仙并不甚理会。郭虎走上前,将携来的长袍轻轻披覆在其肩头,那早已冻到发颤的身子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呆滞远望的双目,看不穿重重云雾。「唔,你总喜欢待在崖边找寻答案,就像置身在生Si之间的分野。那麽,你又在找寻什麽呢?」
??不知道。
若然已知,那又何必追寻?抗拒的心念有如夜兽呜Y,时而隐伏低沉,时而又陡然张狂,声声阵阵。周继宗说:「嗯,柴藏将你唤醒,本是要对我的牵制。你无故被卷入我们之间的争端,有怨,本是自然。但你既来求助於我,为何总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心里筑起的防壁,不正是人们纷乱争斗的根源?」提及烈鬼,旷远的眼神渐渐收回,微微地转向仙人。若然能够心意相通,这世间就不再会有纷争?不愿被探知的伤痛、不愿被g涉的意志,不才是人们封闭疏离的本因吗?
周继宗伸手自孟惠手中接过温热的皮囊,就口轻闻蒸烟缭绕的茶香,续说:「放心,晶核依附在你的身T,但无法夺走你的意志;我也不能。失去双眼,我就得依赖他人的感知才能生存,有这样的能力,并不代表我喜欢这麽做。」魏森正视着那轻闭的双目,心里紊乱纷杂,三分感谢仍伴随着七分困惑,瞳中闪过一丝犹豫,耳中只听仙人说:「助人是我的本意,你不必谢我,也无需如此防备。愿跟随我的人皆是真心敞开心房,追求一个理解互助的平静生活,我也都善意接纳。如今你的核已渐稳定,是否愿留於此,毫不强求。你是谁?打算怎麽做?都取决於你。」紧闭的心扇,约略透出微光。
「嗯,以半Si人来说,你算是Si过两次了。柴藏既已将他的核力收回,今後你就是以自身晶核活着。这就是你真正的样貌,不再受鬼的影响。」热茶入喉,通T透暖,「你原本的苦难已经化解,现在大可选择自己的生活。她的Si,成为令你自由的钥匙。」
魏森闻言心头一震,脑中嗡嗡尖鸣,低下头,依稀在掌心中犹见血渍,顿时急站了起来,又感混身乏力,极度的疼痛聚在眉心,疯也似地抱头念着:「不!不!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是我!是我杀了她!」眼中闪动、腹内翻涌,偏头看去,猛然惊见郭虎身後依稀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似是万吉正在无声地回望。孩童眼里游荡着不属於那年龄的平淡与沉静,脸上仅留下依若像她一般的冰冷与寒霜。对!你该恨我!魏森豁然接受这GU恨意,颤声直呼:「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然而那极其安静的沉默,更胜过任何粗言暴语的责难。
「嗯??事实上,你杀不了她。」周继宗品着热茶,即如在这飘逸的云雾之间早已看透了人间各种风风雨雨,悠悠地说:「是她,不愿杀你。那孩子用自己的X命,换取让你存活的机会。」血的温度,猛令心中一热。「不不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周继宗伸掌略翻,柔声劝说:「她希望你活下去。」魏森紧揪着x口依然止不住那无法挽回的痛楚,眼前茫然,像是见到她苍白的身影飘然远逝,当即奋力向崖际追去。郭虎见状大惊,探手阻拦不及,周继宗微伸出二指,立时令魏森止步瘫软,颓倒在崖边。「静!平静下来!」指尖旋动,轻轻按落,「为了她,你更该珍惜自己。今後你不再是一个人活着,而是继承了她的X命。」
厚实的重量压在心头,坚定而温暖。这番话语似曾在何处听过?为何啊?你为何要救我?你为什麽浪费生命去救助一个不该活着的半Si人?
「嗯?嗯??不过你似乎还误解了一件事。」周继宗说,「核就是半Si人的本命,晶核耗尽必Si无疑。即使是她的X命亦不足以救你。」魏森伏在草地上,掐入泥土内的十指,仍缓解不了心里阵阵激涌不止的愁苦。「从未有人在这种状态还能活下来。」阅历无数的仙人亦不禁感叹,摊掌续说:「能支撑着你走到这里的,并不是她喂你的血,而是你想救她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极度的痛楚袭入心x,闻言脑袋嗡嗡作响,魏森猛忆起那夜里,混身血W紧抱着冰冷的她,颤颤巍巍地一步步寻向山村的火光;急促的吐息、奔涌的汗水,难以站立的双腿,及压抑不住的悲恸,一如那无穷无尽的海浪波涛、不见尽头的崇山峻岭,脚下每一步,沉重地踏着绝望,沉痛地踏向希望。满面的泪,流不尽失去的悲。
「哭吧!」周继宗轻声安慰说,「心会痛,意味着你还像个人,若是全然心Si,就真是个鬼了。」无声的悔念自鼻尖浸流至地,於土中扎根。孟惠走近前来,轻轻递出药碗劝说:「你啊!珍惜她的心意,把药喝了,照顾好自己。」心意?魏森支撑起身子,依言颤抖着自nV子手中接下汤碗,大口饮尽那冰冷浓烈的思念愁苦。「你既已Si了两次,也就重生了两次。」苦药流动,洗涤着所有的伤与罪,渐包覆渗透那千疮百孔的心。「把握此生,珍惜现在,好好活着。」山风骤起,飕飕直吹得各人衣发凌乱。多出来的X命,牵牵挂挂,如袍飘展,沉重,却又温柔。「活下去,这才是她想交付给你的本意。」不多时,云开雾散,顶上温热的日光洒落,眼前顿时一片清透,崖下梯田遍布,山林青翠,树影荫荫,蜿蜒的溪涧,错落的房舍,农民正在田间cHa秧,舒展身子迎向那春风的清爽。「临崖观远,总有着平地所见不到的视野。」话中有话,喻意深远。静望那天与地的分界,风声掩去了仙人的话语,水映天sE,褐土绿秧,层层叠叠的田野,如此单纯、如此朴实,生活似本应如此。莫非有些景致,非要人Si过两次才能看清?轻轻地放下药碗,及空碗中残留的种种悠悠念念。朝yAn普照大地,似约是她的顾盼,在肩背上轻抚着一丝柔和的温暖。认真回想起来,竟是记不太得她的声音。
湖边市集的偏道上堆放着即将装运的物料,杨越正逐项b对手中的帐册,远看nV子在车边木箱上枯坐,忍不住勤说:「你啊!是真不应该带着她的。你是半Si人,给不了她平凡的生活。」魏森把运药的麻袋推入车中,知其好意,轻叹回说:「你不懂。像我们这种人,不论走到哪里,或许能暂居一阵子,却永远不会被人们接纳。」杨越闻言,伸手缓缓揭下脸上的黑皮面罩,露出两颊火伤所留的疤痕,从小瓷瓶内x1取些许药粉,强忍着药X回应说:「哼哼!像我们这种人,怎会不懂?」魏森见他带伤如此,亦有所思,半Si人大多伴着Si时的残缺,转又看向他身後正在整理行囊的随众,感慨说:「你们啊!至少有本领、有夥伴、有目标、有方向。但我们这样,解不开的困锁,光想要能得一日温饱、不遭嫌弃,就很不容易了。」
「那就加入我们!」杨越再次试着提出邀请,「你T格甚好,又具战力。况且,你不也要对抗柴藏吗?」听见鬼的名字,手中不觉一紧。想起残军的话语,想起王城的追击,想起大营的惨败,想起这几日来与任何一人都b拼不过,魏森约略苦笑说:「跟着你们,她怎麽办?况且,我如今的本事还远b不上费空,对吧?」回望向她与万吉纤瘦的身影,「就算我时日不多,若还能帮上她一把,也算是有点作为了。」不应被唤醒的生命,扶持着难以生存的人们。「嗯?你原本求战心切,怎又忽然腻进了温柔乡里?」杨越近前拍肩就耳,细声相劝:「喂!半Si人没有男nV之别,你又是第四鬼。她所追求的平静,你给不了。陷进去了,只会给彼此带来痛苦。」魏森略点点头,又摇摇头,思索着在湖畔对她的许诺,将装药的麻袋一举扛至肩头,微笑说:「既然答应了就该替她办到。若言而无信,那麽半Si人就算活得再久、本事再强,跟那个横行的恶鬼又有什麽区别?」
与鬼有别?这话出自四鬼的口中竟显得份外刺耳,杨越不由得挑起眉毛,眼前这个异类竟是身负鬼核却唯一不贪恋柴藏力量的人。是其当真无知,还是本X如此?「好吧!但要知道,你身上的核,柴藏迟早会来找你。」伸手顺势将麻袋堆进车里,「我们向东同路,正好与你们一起过山。」魏森於一旁点头称谢,仍问:「你为何帮我?」「我才不帮你!」杨越手中摇着账册说,「我们防备着柴藏,眼前就不想再多惹上一只鬼而已。」魏森闻言笑了笑,对核的担忧也又深了一层,渐沉眉问:「是否不久以後,我也会变得像鬼一样?」杨越翻动册页,字里行间详载着装运的数量,满是算计,「核能依附你的身T,但夺不走你的心智。柴藏是柴藏,你是你。」用手指向x膛回说,「是人是鬼,不在於核,还在於你的本心。」「本心吗?」魏森仰望天际寻思着,默问向那虚无心境里唯一发出光亮的黑核,你与我,谁是本心?
「嗯??心之所向,意之所往。天道运行、日出月落,并不会为因你而改变。是好是坏,皆存乎一心。」周继宗在崖边柔声劝说,「如果心怀旧怨,每一天醒来都是苦难;但若心存感激,那麽你现在的每一次鼻息,都是神蹟。」细语将心绪从远方拉回,转视那天地一线,临崖而立,清新的风、青翠的田,半Si人,在这不属於自己的陌生世道上。「是的,放下自我,就能看见世界。你愿接纳它,便总能找到自身的平静。」
接纳?忆起她落水的一幕,祥和的景致忽反而催生了一GU怒意。「这世道可曾接纳过我跟她?」无法实现的承诺刻印在心头,所有的问题、所有的困苦、所有在生Si之间的纠缠,终又浮现出那昏暗夕照下黑鸦鸦的壮硕身形。被鬼夺走了一切,何来平静的生活?风起,发衫飘展,青sE的微光浮现,灼热感随血Ye延烧全身,仇恨一如火遇燃油瞬时爆烈得炽焰冲天。是的,或许唯有恨,能止痛。「既然本心如此,」想及杨越的邀约,凝视大地的眉宇之间愤愤地回应说:「好!」
放弃平静、拥抱仇怨,其心念全然偏离了自己劝戒的本意,周继宗眉心随之一紧,立时翻掌微按说:「静下来!愤怒蒙蔽了你的心智,仇恨只会引来更多仇恨。你的核仍在初醒,别又再陷进失序的痛苦。」青光於x间放亮,r0U身的疼痛b出满额大汗,双拳的指尖掐入掌心,魏森并无意收止怒气的激涨,竟是在与仙人的抑制相抗。孟惠有所察觉,急叫:「别!你身子受不住的!」郭虎随之大步上前相阻,不想那强烈的凶念并无收止,核上青光更盛,探手反将郭虎的左腕抓住。仙人伸开五指,yu将那张狂的力量缓缓收握下来,魏森却是脚步横开,咬牙低吼,反而要将压抑的晶核全部展放。
郭虎亦怒,无人可在仙人之前如此放肆,结实的双臂上前便擒,魏森亦伸臂抗拒,彼此对视,脚下发力陷进草泥之中。恨!洪涛般的恨意注进四肢百骸,挟着药X贪婪地任由兽核修补着这衰弱的身躯,急切地探寻着能与鬼抗衡的力量;若真要变成鬼才能打倒鬼,又有何不可?纵使身强如虎,在那鬼一般的双瞳中竟看见连兽都不惧的杀意。「你!」郭虎x臂筯r0U暴张,全力按下,魏森眉间一紧,撤手卸力,进步反折,擒扣住对方右腕,扭打之间二人距崖边只余两步。
感知其心X变得如此顽烈,周继宗深叹一口气,自觉天意弄人,两度从Si亡边缘救回,X格却是反反覆覆一次b一次棘手,被柴藏收回核纹後不但未见衰弱,反而更像一只凶兽。想及先前多次出现过核内互斥,莫非那原有的晶核本身就是一头难以驾驭的怪物?左手捏起兑诀,低沉地问:「你们两个相斗,又是在争什麽呢?」郭虎闻言一醒,挣脱退後,魏森亦随之收手,犹自喘息着。两个仇视柴藏的人,彼此应没有互斗的理由。
「罢了!心里的伤,总还需要时间疗养。你若能修习定X,抑制晶核,渐渐淡化??」「抑制?」魏森闻言猛睁大眼,想起昔日於仙人回忆中见到那山风狂袭的夜晚,「你能压制烈鬼,对吧?」猛上前一步跪倒恳求说:「教我!」提高声量急切地请求:「教我!怎样能对付柴藏!」周继宗摇摇头,缓缓回说:「好不容易存活下来,别再与他纠葛。你可知挑战过柴藏的人,至今有几人存活?」对鬼的恨意如此强烈,当真是前世结下的孽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你知道!你什麽都知道,对吧?」魏森瞪着能透视人心的仙人,急问:「你们本都是神使的徒弟,他怎会变得如此蛮横?他到底想g什麽?已是天下最强的他还想要什麽?」提及此事,郭虎孟惠不自觉地相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师尊。
忆及那隐藏在黑皮面罩後的双眼,是如此地深邃、坚定、沉着。拥有最强的力量,其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凶暴,多了一丝惆怅。你究竟是谁?那般神情就像是猛兽紧盯着猎物,不躁进、不妄动,势在必得。魏森闭上眼,总觉得在那双眼神的背後应有着更深的东西,「他本事极强,但不张狂。相反的,非常稳健。」寻思那风中昂立黑衣赤巾的形貌,扭头自言自语地说,「他每一动都留有後手,且每一次皆备有退路。」想起鬼刀狂剑的强悍,想起他中毒後依然能从容不迫、全胜而退,在其背後隐约有着层层缜密的布局。军策?没错,用兵的思维,进退皆预留後路,早已算进每一步的应对。眉心一沉,既然镜心湖的半Si人各自聚众,同理,烈鬼亦不是孤身一人,身後必多有能者相助。那麽,你们到底想要什麽?想起自己被唤醒的那夜,起身踱步,「四处袭击,多次攻入军营,那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还未得手。」忽止步提声问:「那晚,他究竟在探找什麽东西?」
孟惠犹豫了半晌,怜悯其悲苦,轻声说出:「并不是什麽东西。他在找的,是一个人。」魏森追问:「人?什麽人?」郭虎斜眼偷瞧,见师尊并未阻拦,只听孟惠续说:「一个能跨越边界的人。」「边界?」孟惠话正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侧过眼静望着仙人授意。沉默中,唯有山风呼响。
「嗯,这世道,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仙人略为沉Y,终抬起头说,「你眼前所见,天底下平静祥和的人世,正是因为有着烈鬼的守护。」
「什麽?守护?」魏森含怒吃惊地回问,「你说鬼在守护?」仙人摇手打断,续说:「百多年前神使击退兽群,但无法尽除,於是运用核的力量在乌山设下一道无形的疆界,这才使得世人免於兽的侵扰。然而,後世足以维系这GU力量的,只有当时核力最强的弟子??」
「柴藏?」
「是。」周继宗点点头,「世人虽给他鬼的称号,但至今他都是神使边界的守护者。」魏森激动喝问:「守护者?他是守护者?那他又为何到处猎杀、危害造乱?」仙人微伸二指轻轻一收,压制那复燃的怒火,说:「柴藏的核已与边界同化,所以他不能久离乌山。守护世界的代价,就是终生都困守在荒山里。」魏森睁大双眼,频频左右思量。郭虎接口说:「为了维持边界,柴藏背负着两种核纹,寻常饮食难以支撑那样的消耗??」「所以他会猎杀同类、夺取晶核?」魏森想起他自掌中x1取核力,迅捷JiNg准,熟练得当真有如吃饭喝水。
「晶核能让半Si人寿命较长,但人心终究会承受不住。将近百年的守护,柴藏身心都已愈来愈衰弱。」周继宗说着,亦不觉感到叹息,「他所追求的其实和你一样??想要摆脱核的困锁。」
魏森惊望着仙人,渐渐明白过来。想到自己内核失控的痛苦,想到对食物高度的依存,想到无数次对核的无奈与恐惧。是了,只要是半Si人就依然受到核的限制,最强之鬼,便有着更深的需求。所以呢?由鬼所守护的边界,却又为了要打破边界而杀人,这是什麽道理?
「不!你想错了,柴藏的本意并不愿伤人。」周继宗略摇手,劝解说:「若他真有杀意,这世间早已不是如今的样貌。」言似有理,若这鬼有心灭世,怕不早已得手。「对!他不害人。他只杀害半Si人!」魏森略带怒意说:「不管你半Si人如何辛苦、如何生存,烈鬼他想去哪就去哪、想杀谁就杀谁,无人能挡,对吧?」周继宗闻之微一沉眉,魏森续说:「我失控时人人都想杀我;那当鬼失控时,放眼这世上没人阻得了他,对吧?」郭虎不自觉望向师尊,这话本是不错。「柴藏猎取晶核,败给他的,就是被他猎食的对象。那除了这座山、那片湖,半Si人要嘛逃、要嘛躲、要嘛听命於他,对吧?」孟惠大眼圆睁,想此话亦是不假。「怎麽,这世间是否太平、半Si人能否活着,」魏森遥指山下,大声喝问:「全天下就凭他一人一念?」郭虎与柴藏本有旧怨,听了亦不免隐隐感到激愤。
「守护者?半Si人永不被世间接纳,就是因为柴藏!毁城、灭国、破军营、猎晶核,牵连极广。说鬼不害人,却又有多少人因此受害?」周继宗眉心紧锁,未曾有人敢在其面前如此直言。「那鬼不达目的不会停手。难道真要等到他开放边界,世人才会感到害怕?」郭虎与孟惠互望,眼前这个涉世未深、不识时务的初生之犊,竟直接道破了各人在师尊面前想都不敢想的心声。周继宗眉间一松,放开手中轻捏的指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柴藏在找的人,能让他脱离边界?」魏森直盯着仙人,再问:「那麽以後边界会变成怎样?」天光渐亮,影愈清晰。「不再受限的鬼,又会做出什麽事来?」重重疑问,周继宗亦渐感到非b寻常,只淡然说:「烈鬼他不至那麽疯狂。」魏森指着自己x前晶核怒喝:「他已经够狂了!你们知不知道那晚在军营里Si伤有多少人?」一句责难,众人忽尔无言以对。先前将藏匿地点告知烈鬼的,正是盲仙。
「将我唤醒那晚,他为何一个人前来?」魏森思索着回问仙人:「你说过,你能感应心思,但无法得知心中不存在的念头。对吧?」郭虎与孟惠闻言一愣。「鬼也有徒众啊!」魏森又问:「如果真正谋事的另有其人,只要柴藏自己不知,那晚便能将你也瞒住,对吧?」仙人闻言略遍过头,细想之下,各尽人皆无语。郭虎额上冒汗,更不曾想过向来尽知人心的师尊亦会有被蒙蔽的时候。「以他霸道的力量,和背後缜密的谋划,你们还相信他是这世间的守护者?」确实,若然这般强绝之人愈来愈偏执,真让他解开唯一的枷锁,天下又将变成何样?周继宗说:「百年来的恩恩怨怨,你并不明白。神使最初设下边界时??」
「那就让我明白!」魏森急cHa嘴说,「你能让我感知到你的记忆,对吧?」周继宗不觉一惊,自收徒以来还是首次有人主动提出这般要求。略一犹豫,转念又想,若能让其见识过往,知晓原由,或许能淡化那GU恨意与猜疑,也总好过一知半解的狂言狂语。在知与不知之间,究竟何者更为危险?「唔,愈是深远的记忆,愈不容易。你??」「让我知道所有的事!」坚定的决心,不言而喻。
「唉!」周继宗深吐一口气,「早先你溜下山去,我一直未有教你什麽。」话声间,缓缓走向神使的雕像,怀念地探手触碰,「半Si人的生存远b你想的复杂。你可知为何人们将余万千视为神,却将柴藏称作鬼?为何同为神使所创建的国度,几十年来却争战不休?又为何世人纪念神使,却将半Si人视为妖邪,四处赶杀?」种种疑问,即如层层山峰,迭宕在云雾里影影绰绰。「这一切也与你出身的瑶竹有关。你想探知过往,实情却多半会令你更加痛苦。你??可有勇气接受?」魏森走至仙人身旁,望向石像,天光照顶,没有迟疑。
「那好吧。」周继宗眉心一沉,双手伸出四指,轻触於魏森两颊与前额。孟惠见状,急着呼喊:「师尊!当心身子呀!」「唔,放心。你倒是替他再备一份药。」备药?仙人回应说:「嗯,数十年的心念,你未必承受得了。」话声中,一GU意念当即轻柔地流向晶核,「静下心来,放空思绪,跟随我的引导。」魏森闭上双目,试图沉静,心里却都是鬼与她的形形貌貌,和无声的阵阵轻语,忽感四指轻推,将所有幻影纷纷驱离,渐渐地一切淡去,只留下一片空寂的虚无。
虚无之中,渐有光。
细微的光,虚空中即显得特别明亮。青sE纹路微微闪动,有序而祥和,不禁就向着柔光近去。这是自己的核纹,还是仙人的意识?指尖轻触,瞬时被巨力拉进闪动的漩涡之中,无数幻化残影就在身边疾速飞逝,撕裂拉扯,如奔流般直将人吞噬至无底的深渊。魏森惊骇地伸手乱抓,急yu寻求任何受力之处,却全然身不由己。这、这是???不多时,眼前似能跟上零星破碎的片段,逐渐明白过来,不!这、这是??众人的心念?长年来需透过旁人而生存的盲仙,如何不在这洪涛般的意识中迷失?「放松,任由思绪流动。」语声如日高悬,是了,无论涛浪激荡,旭日永在空中。「心之所向,意之所往。」依言,顺着指引寻去,於是那层层叠叠纷纷扰扰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幻化光景,渐渐聚合成一座石造的堡垒与墙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