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居然连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姜予感到有点奇怪。
他和谢昭不算健谈的人，然而那日商场搬家时，也难免发出大大小小的嘈杂吆喝声，虽不算是扰民，但也做不到如此的静，只有窸窸窣窣的搬箱声。
大概是西户的租户是个极为内敛的喜静之人吧，姜予松了口气，和这种性格的人做邻居，应该会免去很多琐碎的生活烦事。
谢昭和宋菲菲在讨论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姜予的新邻居，这样往后万一出点儿事情，也算有个照应。
姜予拒绝了这个提议。
人家算是我什么人？
他淡淡地摇头，示意谢昭和宋菲菲不要挡在这里打扰人家，没义务帮我。
他对自己现在拖累了那么多人已经感到非常愧疚无奈了，再在这个名单里多添一个名字，只会让他更为沉重。
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应付一个大困难了。
姜予看着手机里一连串尚未回复的裴枭白发来的消息，沉沉叹了口气。
趁着谢昭和宋菲菲在客厅，他掩住卧室的门，想了很久，拨通了裴枭白的电话。
嘟嘟嘟两声过后，电话立刻接通了。
这次两人都没有等待对方开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喂？
是我。
姜予从垂下眼眸，轻轻问道：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裴枭白那一端的声音非常嘈杂，多重大大小小的人声混在一起，几乎要听不清他的回答了。
耳边传来的气息微喘，摩擦间发出微弱的风声走动声，一会儿就清晰安静了。
可以。裴枭白的尾音有点哑，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给裴枭白打电话呢？明明上次他错手拨出电话时还有些不情愿，不知道应该和裴枭白说些什么。
姜予从鼻腔短暂地逼出一点沉闷的哼声，突然不明白他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
大概是因为那一长串一长串的信息让他觉得无措，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以这种方式与他交谈了。
而这份无措又是裴枭白带来的，更令他觉得无法适从。裴枭白在他的记忆力，并不是会屈下身段做这些事的人。
姜予轻轻抿了抿苍白的唇，视线透过窗户落在灰色调的阴蓝天空上，万里无云，他问道：明天的航班回来吗？
飞机在空中航行时会划过一道白线。
从C市到A市，裴枭白会回到他的家。
裴枭白似乎也很是意外姜予会说起航班的事，姜予一直没有回复他的微信，他并不确定姜予是没有看到消息，还是单纯地不愿意再和他有交际。
今晚有庆功宴，是明早的航班。
他的语调快了几分，低低的，好似不经意地反问姜予：你想我早点回去吗？
他想不想裴枭白早点回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裴枭白早点回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也厌烦打工的996生活，想要休息了？
还行吧。
姜予随意地应了一句，便听到对面传来了两声短促的气音，好似是在笑。
有病。
笑什么？
姜予开始觉得他打给裴枭白就是一个错误。
他在懊恼之际，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立刻挂掉电话，好让裴枭白清醒一下，他们两个关系才没有那么好，裴枭白什么时候的航班回A市根本和他毫无干系。
这时。
砰、砰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小予！快出来啦！
宋菲菲指节在房门上扣出规律的响动，大声喊道：谢昭给我们削了苹果，还有砂糖橘呢！超级甜！
她的声音高昂，穿过门板，收入裴枭白的耳中。
裴枭白握住手机的指节骤然缩紧，耐心听了好一会儿，把每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
姜予也是浑身一僵，忆起裴枭白那日的奇怪模样，生怕他突然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两人之间的平和本就短暂，若是再次在同一个坑内打翻了，姜予想，那他大概不会再对裴枭白解释第二次了。
半晌，裴枭白语调平静，只似聊天一般问道：是你的朋友吗？在你家里。
很正常的态度，很正常的问话。
姜予提在嗓间的心骤然落了下去，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算是吧。
朋友的类别分很多种，尽管他和宋菲菲接触并不深，但也知道对方脾气性子挺好，是个异常狂热的医学研究员，最喜欢稀奇古怪的病例。
这点从对方总是眼神炽热，笑眯眯地盯着他就能知道了。
裴枭白继续冷静闷声问道：谢昭也在。
姜予微微一愣。
裴枭白什么时候改口的？他上次还管谢昭叫谢先生呢？这次怎么突然拉近了距离，直言叫人家谢昭了。
是。姜予警惕道：他也在。
不管怎么样，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裴枭白离谢昭越近，意味着他的秘密暴露的几率越大，如果情况败露，他该用何种姿态面对裴枭白？
姜予言语中的紧张太过明显，裴枭白的耳尖动了动，细挑的眼尾垂了下来。
他想起了谢昭发来的那条信息。
很明显，不仅仅是姜予不愿意让他了解谢昭，谢昭也让他对短信一事对姜予保密。
这种被两方拼命推拉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那句事关姜予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后悔。更令裴枭白感到不安。
他的人生中已经有了一件万分后悔的诛心之事。
裴枭白有一种朦胧的预感，如果他真的将谢昭的话当做一种简单的挑衅示威而置之不顾的话，那年改变他人生轨迹的旧梦会再度上演。
姜予久久没有等到裴枭白的问话，客厅的宋菲菲已经等不及了，接连过来催促了他两三次。
小予，快点来啦！
她娇声道：谢昭都要把橘子全吃完了，幸好我给你留了一些哦！
模模糊糊的，谢昭反驳：谁有你吃的多？你还好意思告状！
姜予只得掩住通话孔，短短地喊了一声马上。
姜予又要挂电话了。
裴枭白赶在姜予说再见前，冒然漫不经心地问他：对了，姜予。谢昭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看着像科研人员，大概是和化学有关？
我这边有个角色需要找些专业人员了解学习，你可以把他的好友推给我吗？
把裴枭白的好友推给谢昭？
姜予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青筋，思考着用什么方法拒绝裴枭白。
他总不能连谢昭的职业都说谎吧，这完全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
更何况，医生这个职业也是大众认知中很常见的职业，和老师、程序员、工人等等都一样。
他心中忐忑猜测，裴枭白总不能想象能力如此之强，只从谢昭一个职业上就能联想到与此完全无关的他身上吧。
不如实话实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能没有一个医生朋友呢？尽管裴枭白在娱乐圈，肯定也有认识的私人医生吧。
姜予回复了裴枭白的问话，简短地说道：谢昭是医生，他大概是帮不上你了。
他没有将谢昭的好友推给裴枭白。
而裴枭白也没有坚持要谢昭的联系方式。
拖了这么久，姜予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聊起来时不觉得，这么一看，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居然真的和裴枭白聊了这么久，姜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裴枭白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吗？他的时间应该很值钱吧，这么浪费在琐碎小事上，之前不是还说乔森不给他留空闲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