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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抬头望着观庭樾说:
“但我其实也想做点什么,真的,我不想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挺羡慕你的,你家里支持你的事业,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是我也能……哎,算了,不说这个,抱歉啊,说多了。”
观庭樾沉思良久,走到他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你想做什么?继续拉小提琴?”
沈黎清没想到他对自己拉小提琴的事情记得这么深,笑了一下说:“没有,其实我高中那年手受过伤,后来尝试过,但无论如何复健都无法回到巅峰状态,做个业余爱好也挺好的!”
一阵风将沈黎清手里的树叶吹到了观庭樾脚边,观庭樾俯下身捡起那片缺了个角的树叶,递给沈黎清,正色问:“怎么受的伤?”
沈黎清朝他笑了笑,接过树叶,薄唇轻喃道:“高中那年,我爸带着瞿澜,沈书晚,还有我去了一趟游乐场,后来我爸接到客户电话要先走,瞿澜不同意,跟他理论,就让我先照看一下弟弟,我当时对她说:你就不怕我反手把他卖了?”
“她知道我跟她不对付,但又觉得我不敢。等她回来,发现沈书晚不见了,立刻就开始发疯,报警,给我爸打电话,跟警察和我爸说是我故意弄丢了弟弟。”
沈黎清说这番话的表情很平静,他把玩着手中的叶子,无机质似的眼睛仿佛一片黑色的羽毛落在秋日的湖面。
后面的事情沈黎清没有说,那天的情形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警笛声震耳欲聋,原本欢快的游乐场角落变成了凝重的犯罪现场。
沈书晚的消失对十七岁的沈黎清而言其实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他一开始说出那番话,原本不过是故意吓唬瞿澜。
记忆中后来的画面变得混乱不堪,警察将他围起来,盘问他最后一次看见沈书晚是什么时候,赶回来的父亲暴怒的表情,瞿澜面目狰狞地指责和谩骂,像一根根尖锐的铁刺直直捅进沈黎清的心脏。
“他刚刚说了什么你知道吗?他说他早晚要把书晚给卖了!他说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书晚!他是你儿子,书晚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别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书晚!你在这哭有什么用!”
“找!?怎么找?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到底把书晚弄到哪里去了!”
“瞿女士请您先冷静,请相信我们人民警察……沈黎清,请你如实回答我们,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弟弟是什么时候?”
“把我的书晚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畜生,你就该和你妈一起去死,去死……”
……
沈黎清闭上眼睛,脸颊火辣辣的痛感再一次浮现,他闭上眼就能见到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那一刻他们不再是父子,而是隔着仇恨的敌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弟弟是不是你故意弄丢的!?”
沈书晚是沈常林的老来子,因此平日里沈常林几乎把所有的关怀偏爱都给了小儿子,小儿子的失踪和瞿澜的指认让沈常林的情绪变得极端无比,他盯着沈黎清,“你说……”
沈黎清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仰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是又怎么样?不……”
沈常林抬手重重地打了沈黎清一巴掌,那一巴掌真是不留余力,扇得沈黎清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那句“不是又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儿子吗?你又做过我几天的父亲?现在在这里质问我,就算我说不是,你相信我吗?”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他向后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去支撑地面,掌心正好压在了一截断裂的PVC管上。
整个身体的重量集中在手部,pvc管的断裂处锋利无比,直接扎进了他的手掌。
连手指也由于巨大的惯性导致骨折加挫伤,那一刻沈黎清的世界笼罩在了鲜血与黑暗中。
后来警察找到沈书晚的时候,沈书晚正和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孩在摩天轮下拍照。
那对夫妻说,沈书晚主动走到他们身边,想要他们手里的风车,他们见沈书晚长得可爱,就带自己的孩子和沈书晚一起去摩天轮下照张合影。
沈黎清那时候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恨意,他的手在流血,但沈书晚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厌恶瞿澜,厌恶瞿澜的儿子,也厌恶那个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但当沈书晚拿着风车走向他,咿咿呀呀地说:“风车……给哥哥,我要来的,哥哥刚才说……风车,好看。”
沈黎清只觉得彻头彻尾的绝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