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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苑中的时光自在无拘。
夜阑人静之时,一道马蹄声突兀地扰去京郊安宁。
“外间是何动静?”瑜安从梦中惊醒,见院外隐有喧嚣,披衣坐起身。
丹泓说不出所以然来,只道:“王爷留了吩咐,郡主好生歇息便是。”
眼下已是子时,瑜安唤来院中管事,方知小叔叔半个时辰前已至永仙行宫中。
漏夜前往,必定是出了要紧事宜。
瑜安心下忽而有些慌乱。她匆匆更衣,吩咐人备马。
仆从不敢有违郡主命令,只能照办。
马蹄声在官道间格外清晰。
永仙行宫外,有禁军戍守。
此乃皇家行宫,外人无诏不得擅入。
尤其陛下近几日下榻于此,守卫更是严密,不容有疏失。
瑜安未带玉令,无可奈何只能请人通传。
“郡主稍候。”
为首的禁军统领肃然而立,瑜安并不识得。
靖平王得陛下连夜宣召,至于旁人,不容徇私。
夜风拂面,尤带几分寒意,新染上绿意的草叶迎风倒伏。
树叶作响,瑜安心中愈发纷乱。
她望向天边一道残月,几道猜想接续划过脑中。
“哎呦,嘉懿郡主。”
高进听到消息匆匆赶至行宫外,宿卫的禁军当然识得这位御前总管。
“嘉懿郡主安。”
他手中还捧着一件墨青的斗篷:“这夜深露重的,您怎么来了?”
“发生了何事?”
瑜安开门见山,高进只能先呈上斗篷。
瑜安瞥过一眼,知道是萧询的衣物。
外间风寒,高进迎了郡主入行宫说话。
“小叔叔在与陛下议事?”
原本朝局大事,高进不敢多言,与郡主打着马虎眼儿。
瑜安直截了当:“可是边关告急?”
“这——”
“徐州,可是徐州出事了?”瑜安心中一紧。
永仙行宫的书房内,烛火彻夜长明。
边关急报,正月二十七,羯族军队南下劫掠,破玉今关,挟三县百姓。
二十九,羯族至衡郡城下,衡郡守军坚守不出,临近数县村落无一从羯兵手中幸免。
二月初,羯族铁骑奔袭向贺郡,急风骤雨之势,锐不可当。
熟悉的地名一一呈于军报中,此番羯族突袭,衡、贺二郡损失粮草牲畜无数,军民死伤不下万人,被掳走者近三千人。
舆图上朱笔的勾画连成一片,数座村落已被生生屠空。
羯族以人为军粮,长途奔袭从不带辎重。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堆叠成山的军报中,瑜安见到了父亲请罪的亲笔。
徐州九郡,有六郡已交由北齐将领制辖。其中出事的贺郡与衡郡,守将俱为萧询亲派。
只是父亲为名义上的徐州主将,徐州有失,他不会置身事外,更责无旁贷。
羯族侵袭,多为入冬后,尤以年关前为甚。
梁地去岁冬已遭羯族肆虐,眼见着冰雪消融,徐州边防不由稍稍松懈。
可饶是再如何枕戈待旦,羯族铁骑迅疾如雷电,直叫人防不胜防。
边地军民,对这支被发左衽,以人为食的骑兵,几乎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边关的军情,使得整座北齐皇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春暖花开的喜悦荡然无存。
朝廷已紧急抽调相邻州郡的钱粮赶往徐州。
瑜安去岁送至徐州城的银两,原是要为军中将士赶制棉衣。眼下应了燃眉之急,杯水车薪。
“家中无事,父亲和大哥平安。”
叶琦铭脱力地攥着家书,手隐隐发白。
他和妹妹远在北齐皇都,却也能预见徐州此时的腥风血雨。
“今岁为何伤亡这般惨重?”
一条条军报清点呈上,背后是黎民永远道不明的血泪。三千多人被掳,几乎是十余年来边地最大的一场浩劫。
羯族骑兵暂退,长城几道边防摧毁殆尽。
朝廷陷入令人不安的静默。
二月十二,靖平王顾昱淮亲上奏疏,自请往边关领兵,重筑长城防线。
帝允,加封靖平王骠骑大将军之衔。
户部急备粮草,限期三月足数。
兵部奉帝命调兵三万,不月分三路开拔,五月底尽数赶赴边关。
靖平王将领兵的消息传遍北齐,至此,边地百姓稍安。
出征将领名录,帝与靖平王共拟。
……
又是一轮圆月,夜凉如水。
晚风轻轻吹动着秋千架。
瑜安了无睡意,纤手拨动着银铃。
有脚步声近前,她回眸。
月光横亘在二人中央。
许久的静默,唯有银铃清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