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昏暗的灯笼挂在门前, 光芒在风中摇晃不止,投落出?一片凄厉的红。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庭院的枯枝和石板路。寂静中只有风穿过枯树的声音, 偶尔的雪落声。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一名素衣女子, 披散着?长发, 孤独地坐在轮椅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肉类腐烂的恶臭, 混合着?木炭燃烧的味道, 让人感到?一丝压抑。
女子面前有一座巨大?的铜镜。
镜面映出?模糊的轮廓, 她缓缓地伸出?手, 开始解开缠绕在脸上?的纱布。
窸窣声响, 纱布一层层滑落,手指在柔软的布条上?游走,直到?完全揭开, 铜镜中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高颧骨, 尖细的下?巴,深邃的五官和妩媚的眼?睛,既有异域风情, 又不失东方?女性的温婉。
左眼?下?一滴泪痣,却又为这张脸增添了一丝厌世?和忧郁, 割裂感极强。
身后,脚步声“哒、哒、哒”响起。这是木屐打在地板上?才会发出?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她凝视着?铜镜,目光从那张陌生?的脸,滑落到?困在轮椅的双腿上?。
轻笑:“我如今的样子,是不是很像韦雪淞那个老东西。”
韦雪淞。
谢知还的亲祖母,曾经?谢家?的掌权者,如今躺在棺椁里的一具死尸。
身后人不语。
女子于?是抬起眼?,继续凝视镜中那张还不能完全适应的脸。
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镜中的倒影并不完全满意。
“为什?么你没有帮我把这颗痣去掉?”
身后的人静静地站着?,直到?这一刻,他才缓缓地伸出?手。
先是用指尖轻触女子下?颌上?的软肉,然后托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烙印。”他低声说,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固执。
是她独特的标记,是她的过去,
是这颗痣让她与众不同。
他弯腰下?来,与她视线平齐。镜子中映出?另一张脸,长眸淡唇,清冲慈和。眉上?正中,一点?惊心?的红。
玄色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散发出?淡淡的降真香气。
“不要试图抹去你的过去。因为它塑造了今日的你。接受它,爱它。因为正是这些点?点?滴滴,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你。”
女子没有说话,她盯着?镜子,眼?里浮现出?厌烦。
不知是对身后这个人,还是对他说的这番话。
“我要沐浴。”她开口道。
……
热水装在浴盆中,云雾升腾。
项微与双眼?系着?白绫。
女子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尽,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那轮椅仿佛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将她脆弱的身姿轻轻包裹。
项微与伸出?手,将女子从轮椅上?轻轻抱起,他的手臂穿过女人的膝下?和背后,动作轻柔而稳定,确保不会触碰到?她膝盖上?的纱布。
女人的头轻轻靠在项微与的肩膀上?。
她能透过道袍,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身体的温度,这个人的温度和心?跳。
道袍的布料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他把她放入浴盆中,膝盖高过水面,避免纱布浸水。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水流的温暖。
他拧干帕子,给她缓慢擦过全身。
她的皮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和苍白,仿佛某种昂贵而易碎的瓷器。
项微与身穿道袍,布料质地粗糙而结实,因为他弯腰的动作时不时挨蹭过她娇嫩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
耳边水流声不断,他呼吸平稳,仿佛一个尽心?尽责的仆人。
从小到?大?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譬如此刻,若不是他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她,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忽然间。
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腹部?的伤疤。
那道伤疤歪歪扭扭,像是曾无情撕裂,又艰难地缝合起来。
他僵在那里。
郑兰漪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看,那道丑陋的伤痕,多么像生?完孩子后就会有的,妊娠纹。
可惜,那个孩子没能生?得下?来。
耳边呼吸有些沉了,这个人的存在才鲜明起来。
郑兰漪侧目观察他。
白绫隔绝了这个人的视线,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在看她肚子上的这个伤口。她的目光逐渐往下?,落在他腿间某处。
男人。项微与,自然也是一个男人。
她也想过要用欲.望俘虏住他,让他对她更加忠诚。
但他对她没有情.欲。
甚至说一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样滑稽又怪异的话。
郑家?的养子,一个外姓,十五岁才被接回府中,后来又被家?族驱逐出?去。
但是他确实很有用。
郑兰漪看?向不远处的床榻。
那里摆放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北凉的公?主。
项微与杀了她。因为她需要北凉公?主的容貌,还有身份。
她跟公?主的身高不太匹配。北凉人大?多高壮,这个公?主却比她生?生?矮了一截。
于?是她让项微与敲断了她的腿骨,重新接上?。
项微与不愿。
她记得那时他垂着?眼?,贴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于?是照搬了他那套可笑的亲情理论,说服他,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而且,你不是都帮我,从皇陵逃出?来了吗?
比起亲人,更像共犯。
想到?这,郑兰漪眼?皮一动。
她在水中转身,毫不在意身上?的赤.裸,她轻轻捧起项微与的脸,一点?朱砂缀在他干净的皮肤上?,让他像是拥有了神性:
“酥衣在受苦啊。”
“怎么,你不去救救她吗?”
郑兰漪笑了笑:“从小到?大?你都最喜欢酥衣,最讨厌我这个姐姐。”
为了更像北凉的公?主,女子的声音也经?过了改造,却没有失去她原本的感觉,听起来有股冷飕飕的意味。
既有白雨跳珠的清,又有雨丝风片的软。
“我的圣父弟弟。”
被她纤细的手指环绕,白绫束缚住的眼?睛在不受控地颤动,他轻轻合上?眼?帘,嘴唇的颜色愈发寡淡。
眼?前却浮现出?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