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理想?,其实你也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做一个盛世明君的不是吗?”
“明君?”他蓦地笑了,眉眼微扬,像是一整季的雪水融化在?眼瞳中,“王女,你不用给我戴高帽,我这?个人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做一个好皇帝,皇位权力对我来说统统都不重?要,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我便是就做一个自私、冷酷、无情无义?的皇帝又能如何?”
“王女,我不会放你走的。”他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气?息隐忍,“哪怕是死,我也要你跟我死在?一起?。”
她轻声:“我不想?死,陛下,你知道的。能活下去,谁愿意去死呢?可是,如果陛下对我的亲人动手,那么我与陛下,便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就算杀了谢不归,会炼制出亡国夏姬,生灵涂炭,她也不得不去那么做,如果他敢对她的亲人动手,那么她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俩人隐隐对峙着,每一方都像那绷紧了的弦,稍不注意便会断裂。
芊芊忽然?道:“陛下既然?舍不得杀我,又不愿被我所杀——那么。”
“接受我的第一个提议吧,情蛊。既然?想?留住我,又想?要我心甘情愿,那就,彻底抹杀掉王女存在?的痕迹,”
“只留下爱你的祝芊芊。”
她裙摆微扬,后退了一步,双肩打开,长颈优雅,身体微微舒展,站在?那朝他嫣然?轻笑,像是在?说,来吧,把我打碎吧,再一片一片拼合起?来。
抽干我的血,切割我的肉,掏出我的心,把我制成一具受你摆布、由你操控的傀儡吧。
原来世间情爱,无非看谁成茧。
谢不归感到从身到心都像是被极细的丝线勒紧,越来越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薄唇紧抿,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
冷汗开始从额头上渗出,湿冷的感觉让人更加不适,耳边似乎有低沉的轰鸣声,掩盖了周围的声音,使得他再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视线里只有那莹润淡粉的唇瓣一开一合。
“你……”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骤然?阴云密布,一双昳丽的长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你竟敢……”他眼瞳晶亮,怒火和恨意让人心惊。
“陛下,睡一觉吧。”
芊芊忍着恐惧向前一步,纤柔的肩膀艰难支撑着男人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的发丝拂过颈部?有些发痒。
谢不归清瘦的下颚线绷紧,试图保持清醒,却?异常困难,每一次深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眩晕和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无情地旋转。
他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指骨攥得发白,手背青筋迭起?。
“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嗓音嘶哑,仿佛被磨砂纸给狠狠磨过,他眼瞳睁得极圆,口角丝红,拼尽全身意志,抵抗着那股头脑被侵蚀的感觉。
“陛下,我给你下了一种蛊。”
芊芊不敢再与他对视,纤手覆盖在?他的眉眼上,他眉骨立体,纤长的睫毛如同刷子般在?她掌心扫过,颤动着不安的频率。
她把他轻轻放倒在?雪地上,俯身在?他耳边充满蛊惑地说。
“谢不归。”
“谢净生。”
“谢苍奴。”
“从这?一刻起?,你将忘记一切与祝芊芊有关的过往。
忘记这?个人带给你的所有感受。忘记与这?个人之间的甜蜜、执念、亏欠。爱与恨。”
“你将下一道不再追缉南照使臣的旨意,立刻班师回朝。”
“你不会对任何一个南照人动手。”
谢不归的意志超乎常人的强大,她方才也是靠着那番话,才勉强撼动了他的心神,趁虚而入给他下蛊。
她的血对蛊虫来说是极珍贵的养分,从夏侯庭那里引来的蛊虫,虽然?只有三只,但靠着她的血,已经繁衍到了第六只——病中虫。
虽然?还差两只才能成就真正的忘忧蛊,令他真正忘记与她有关的一切。
但眼下已是最好的局面了。
依靠她对谢不归的了解,这?蛊虫的作用最多能维持半个月,最短……或许只能维持数个时?辰。
但若是能在?这?数个时?辰里面,她离开夏侯府,与兄君他们会合,并且趁谢不归清醒之前,逃出宁城……
看着男人紧闭着眼蜷缩身体,长睫轻颤,有些稚气?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他们的孩子,悠然?。
念头升起?不过一瞬,她决然?转身。时?间紧迫,再容不得她有分毫私情。
必须尽快与舅舅他们汇合,整合现有的信息,做出最有利于?南照的决策。
谁知一转身,竟迎面撞上一个婢女,芊芊反应极快,一个手刀劈过去,又生生刹住:
“随春声?”
月牙眼,眼角眉梢俱是如蛇一般的青蓝色眼影,少女轻轻一笑:
“王女。”
……
随春声确实是来接应芊芊的。
她告诉芊芊,兄君和舅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此刻,正在?南照设置在?宁城郊外的一处据点养伤。
那夜他们歇在?客栈没多久,一伙功夫极高的刺客闯了进来,与二人缠斗。
还是祝拂雪眼力极好,辨认出其中一人乃是早年因犯事?逃窜去了北凉的江湖高手,怀疑那一帮人与北凉有脱不开的干系。
对方人数众多,且招招致命。
没办法,他们只能分别引开一波刺客,事?后本想?折返回来带走芊芊,却?发现——
人去楼空。
原来如此,想?必是北凉人调虎离山,这?才让夏侯虔乘虚而入,也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靠着随春声伪造的路引文书,她们有惊无险出了城。
在?城外十里的树林中,谁知天快黑时?,遇见?那不速之客。
灵堂上见?过的,夏侯庭。少年身穿铠甲,横刀立马,指着二人厉声道:
“南照王女,我不知你是如何蛊惑的陛下,竟然?让陛下不再追究南照之责!但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事?后陛下若是问责,我夏侯庭也愿一力承担!”
“庭儿,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夏侯虔左眼戴着眼罩,另一只眼倒是好得差不多了,露出阴狠之色,他指挥着家丁,“抓住他们。给我剁成肉泥!”
“就凭你们?”
随春声毫无惧色,娇笑:“你们就带这?些废物来,是瞧不起?我们王女么!”
只见?少女轻轻一挥手,手腕上的银饰哗哗作响,她的掌心,似乎洒了许多花瓣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哪里是花瓣,那分明是花花绿绿的蛊虫!
芊芊指尖向着虫群弹出一颗血珠,轻吟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