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仙君一言未发,身形隐去,天光大现,又恢复了清朗,夕阳晚霞争辉,已经到了晨昏交替的时候。
石头被定身咒定着,仰着脖子看着天上火烧一般的晚霞,只觉得双目发烫,胸腔中似乎有什么灼心的东西在涌动,却是无法描述,但这滋味实在称不上好。
痛死老子了他干脆诶哟诶哟地叫唤了几声,其实没蹭破几块油皮,单纯想引起武陵众人的注意。
武陵门人听他一叫才从仙君显圣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锵啷几声,十几柄剑七歪八斜地直指石头的喉咙,警备十足,牢牢将他钉死在泥地上。
石头苦笑:怕什么啊你们这群人,岑蹊河定不住我,武陵仙君还能顶不住我不成。
武陵众人不理他,只看向薛灵镜,薛灵镜被岑蹊河搀着,正缓缓坐起来。
别杀他。薛灵镜抬眼看了眼石头,声音轻轻的,气息仍有些颤动,方才敬神不礼险些废了他大半修为,此刻依旧面如金纸。
武陵弟子不解,岑蹊河却在一旁看得明白,只道;师尊,此人如何处置?
薛灵镜阖了阖眼,站起身来,一拂袖:回桃源津,此人也押带会武陵罢。
众人称是,天神庙主持也携门徒送至门口,替他们打点行装,就在这时,被当做货物搬来搬去的石头忽然发话了:把那两个小孩也一起带走呗。
岑蹊河皱眉:你可是想把出入我武陵仙门当做儿戏?
石头没理他,眼珠子转向薛灵镜,笑道;薛掌门若是想还死者公道,还是照我说的去做比较好。
薛灵镜动作一顿。
岑蹊河刚想顶回去,就听薛灵镜到:一并带回去。
岑蹊河疑惑:可明镜扇所显
蹊河。薛灵镜阻止了他,又道,那顶棺材,也一并带回去。
住持啊?了一声,忙道:薛仙人,这棺材是徐氏镖局所寄放之物,若您想征去,且容我像徐氏父子知会一声。
岑蹊河脸色微变,以武陵派之尊,要借凡俗一件东西,岂需知会几个镖头,经石头一闹,这天神庙住持尽管仍然恭敬,言辞间却多少不像先前那般看重他们了。
他刚要开口,便听薛灵镜恹恹道:你去叫他出来,我亲自与他说。
住持连连称是,吩咐下人去叫徐正轩,下人跑了过去,找了半天没找到,又折返回来。
薛灵镜微一蹙眉,把几个下人吓得直哆嗦,岑蹊河忙挡住了他的视线,问:师尊,我带人进去找找?
薛灵镜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身尖锐的惨叫。
这个声音是阿红!住持道,她在干什么?
我嘱托他照顾徐少镖头来着管事战战兢兢。
就在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婢女从后院冲出来,啪踏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完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徐少镖头他
怎么回事!岑蹊河往前踏了一步。
徐少镖头他出事了!阿红嘶着喉咙喊了一声,继而咕嘟一声晕了过去。
一行人匆匆进了后院,石头躺在花坛里嚷嚷:带带我,我也想看!
没人理会他,倒是闭目养神的薛灵镜招了两个弟子搬了他一起去。
石头被抬进后院,尚未见得什么,便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臭气。
后院石桌前围了一群人,薛灵镜不爱热闹,止步在不远处坐了,令岑蹊河上前查探。
石头抱怨了声好臭,小声跟薛灵镜说:薛仙人,给我把鼻子塞住呗。
薛灵镜不理他。
石头又拿撒娇的调调抱怨:薛仙人,你说武陵仙君的定身咒要定我多久啊?
薛灵镜看了他一眼,忽然足尖一点,踢了踢他的肩膀,灵光一闪,又加了一层定身咒。
石头: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周遭的人才散开了些,岑蹊河脸色苍白,老住持歪在石凳上,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忍了几息,终于捏着鼻子对着那莲花池呕吐起来。
石头瞪圆了眼睛瞧过去,不瞧不要紧,一瞧吓一跳石桌下面横七竖八躺着的可不就是一路把他抬来的四个镖师,最上面那个一身青色劲装,刺着一个绣银徐字,长发披散,正是徐家少镖头徐正轩!
他死了?石头轻声问。
没人理会他,薛灵镜看了眼岑蹊河,岑蹊河便蹲下身,拉着徐正轩的衣领把他的头拉起来。
薛灵镜只看得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倒是石头惊讶地哇了一声,只见徐正轩脸颊青肿紫胀,显然是窒息而死,窒息原因一目了然,他大张的口中正徐徐爬出一只拳头粗的雪白蠕虫,肥硕遍布褶皱的身躯正卖力往外挤,已经挤出十数公分长,仍尚未脱出,游走过得地方留下紫白色的粘液以及腥臭的内脏皮屑。
这这是什么住持呕了一会才折回来,别着头去看薛灵镜,一丝余光也不愿分给眼前的尸体。
薛灵镜不答,倒是岑蹊河,摸了摸尸体的手掌,沉声道:已经死了多时了。
这如何可能管事颤声道,徐少镖头约莫午时来的,那时,那时还康健得很
岑蹊河沉默片刻,又拨弄了两下尸体,确定地说道:他两天前,至少两天前就死了。
咕咚一声,管事也昏了过去。
春活食锦虫。薛灵镜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最终也没喝一口,只道,既可以吞金食玉,又可以吃人脏腑,要长成这般大,供体里头的东西,恐怕早已被吃了大半了。
他说得含蓄,地上的石头不厌其烦地给他翻译了:岑蹊河,你师父让你把人剖开看看。
岑蹊河瞪了他一眼,收起折扇,接过一旁弟子递来的长剑,照着徐正轩胸腹轻轻一划。
一阵浓烈的恶臭喷涌出来,连薛灵镜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剑尖碰上皮肉的一瞬,那尸身的腹腔就如一只涨到最大的皮球一般,噗嗤一声破了开去,皮肉似乎和衣裳黏在了一起,软趴趴地顺着剑锋垂落,露出里头的风光莫说脏器,徐正轩体内连血肉油脂都所剩无几,只余下孤零零交错的枯骨,巨蟒般盘在枯骨上的巨大蠕虫,以及一囊囊青黑色悉悉索索作响的虫卵。
庭下呕吐声不绝,甚至隐隐有了尿骚气,下人七零八落地跑了,就连武陵弟子也有些许着实看不下去,纷纷向岑蹊河请辞。
把那个婢女抬过来。岑蹊河皱着眉吩咐道,很快两个弟子架来了阿红,岑蹊河抽扇往婢女灵台一敲,她便软软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