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凉容(12)(1 / 2)

这样一来,天条、律法、十诫,岂不是更约束不了你们了?石头笑道,那即便作恶,又有甚么关系?

无论是天道律法还是十诫,都是人定的,换言之,是心定的。燕仙君并未因作恶两字对他冷眼,目光又柔又沉地落在他发顶,温声纠正道,它们约束不了你我,自也约束不了余素清,约束余素清的是他自己的心,他心中将一件物事判为于己道有罪,身上便染了孽,将一件物事判为于己道有死罪,身上便染了煞。孽煞沉积,终有一日,气崩力殂,降罪于身,原本的道,便再不许他走了。

走不了了,却又如何?石头追问道,轻轻搓了搓两臂的鸡皮疙瘩,故意做了个轻松的表情,去走别的道便不成么?

走不了了,便该回到原本的地方去。燕赤城拉过他的手,一点点将他带离水潭,他总是滞后一步,燕赤城便停下来等他,直到他磨磨唧唧往前挪了,才迈第二步,再停下来等他,凡人化为枯骨,桃花零落成泥,金玉仍是钱币,石头变回石头一切变回原本的样子。

自天劫后,连着几日石头的情绪都不太高,点心和鲜鱼都不爱吃了。

水娘瞅出不对劲来,找到燕赤城,劝他哄两句。

燕赤城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能劝的事。

水娘无奈,只好自己想点笨办法去逗石头开心,他手脚不利索,一不小心搞了石头一身水。

石头憋着嘴坐在草坪上换衣服,腰带系着系着忽然松了手,愣愣地问:水娘,你说,燕赤城这样的人,会染上孽煞么?

水娘一怔,继而眉开眼笑:你啊是在担心主人?你勿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石头低着头,瞅着手里的冰丝腰带,丝绸软滑,他一抓便从手里滑下去,余素清有煞,便挨雷劫来祛,燕赤城若有煞,也该挨雷劫来祛,我余素清都不担心,又怎么会担心他?

水娘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愣神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为何这般问我?

我也不知道。石头小声道,就是想问问,不问我浑身不舒服。你说燕赤城不会染煞,是真的么?

水娘支吾道:确是如此吧,主人师门似乎都是这样的。

他还有师门?石头惊道,那会是什么样子?

我勿晓得的!水娘连连摆手,谢少爷,我勿好妄议主人的。

石头皱眉,再迟钝也隐隐反应过来,在提到不担心燕赤城之后,水娘似乎便不想再和他多话了。

接下来几天他过得比愈发不顺心,对着燕赤城时总觉得哪里别扭,水娘又不再同往常一样倾心倾力陪他顽闹,他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担心一下燕赤城,只是一想起孽煞二字,心中便又不安至极,一连几夜都惊出一身虚汗。

他想问问燕赤城这是怎么回事,或者让燕赤城给自己找个大夫,最终都没能开口一对上那双黑眼睛,前几夜好不容易克服的恐惧便变本加厉袭来,他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变得比过去更怕眼前的仙君,仿佛多看一眼夜里就会做噩梦。

于是他抱着自己的被褥从燕赤城的床上挪到碧纱橱,又从碧纱橱搬到外间,最后搬进湖对岸的小屋,燕赤城也没问什么,依旧对他予取予求,只偶尔意有所指地嘱咐他不要贪玩。

石头没当真,搬走前还指着床榻问:我和你天天颠鸾倒凤,在你心里算煞吗?

自然不算。燕赤城无奈道,怎么这么问?

我怕雷劈我!石头嚷了句,还没等仙君答话,便抱着枕头兔子似跳出了屋外。

当晚他果真头一沾到枕头就做了一个噩梦,这回的噩梦和过去不同,十分清晰,他梦到自己变成一把在大火中燃烧的利剑,削豆腐一般挥刺劈砍,地上零落着脏腑血肉,他踩在上面,像踩着柔软温热的地毯,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血雨洇进衣领,他拿手去抹,才发现手上还挂着一副心肝,他怔然看着,接着兜头一盆血水倾下来,淋了他一身一脸。

石头尖叫一声,从床上直坐起来,下意识喊:燕赤城,我做噩梦了!

室内悄悄,无人理他。

燕赤城,我做噩梦了,他又哑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热。

他仍然没有得到回音,噩梦的余韵渐渐褪去,耳目逐渐清醒,他才意识到燕赤城不在屋内,也听得了窗外的雨声。

石头挣扎着爬起来,支着身打开了窗户,想看一眼对岸燕赤城的居所,却发现白衣墨发的仙君正立在湖心,负手而立,任由倾盆大雨浇在自己身上。

燕赤他动了动唇,却没喊出声。

只见那仙君神色恹恹地看着天际,雨水顺着眼窝流下来,像泪渍一般,幽碧的眼瞳暗色弥漫,里头的神色十分复杂,读不出是愧是仇还是恨。

喀嚓数声轻响,石头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发狠似的一根根折断了自己左手五根指甲。

第20章 大梦人间醒(一)

石头说不清离开小镜湖当夜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揄系正利。看着外头那场大雨,看着燕赤城,身体仿佛自己有了动作,迈腿,下床,跳出窗外,走进雨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给自己找理由:燕赤城专断霸道,吃腻了糖醋鲈鱼,水娘阳奉阴违,小镜湖底下又过分清净

总归是因为待在这里不快活。石头心道。

他糊里糊涂离开了水边的小筑,绕过燕赤城的视线往一旁的山上揪着藤蔓往上爬,水娘察觉了他,问他要去哪儿,他交叉双臂比了个大大的叉。

水娘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话,安静地看着他猴子似的往山上蹦。

石头越往上蹦心跳得越快,他蹦着蹦着就看到山崖上零星的灯火,闻到了茶香、酒香、烟火香、脂粉香、绸缎香、灯油香他一时竟痴了,在燕赤城身上他从没闻到过这些味道,燕赤城身上只有草木的气息,是沉的,是冷的,自也是极清净的。

上山崖前他往下瞥了一眼,小镜湖已成了银镜似的小小一点,湖边小筑只有芝麻大小,而燕赤城,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石头说不上自己是难受多一些还是快活多一些,但燕赤城不再身边,那种四周萦绕的压力消散了,委实让他觉得头顶的风都轻飘了起来。

飘飘然间他忽地有了种冯虚御风、遗世独立之感,仿若能凌驾于九天之上,石头又惊又喜,张开双臂,回想着自己从武陵派偷师的许多技法,即便记得不那么真切,身体也自然而然能施展开来。流风吹起长袖,他足尖点着苍郁的枝叶,如鹞子点水,浩浩间竟能日行千里,他闭着眼任由天地间风吹雨淋,这天地却像是他身子的一部分,云雨雾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黄金美玉,点石可成唾手可得。

燕赤城,你看我可厉害啊嚏!他兴奋地大叫一声,一个俯身往下飞去,两边清风撩起他细软的鬓发,他鼻尖一动,微微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直把他打得清醒过来身边那里有甚么燕赤城?

石头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心道:再没人捏着我的下巴逼问我哪儿学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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