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在陆家心绪难安,自从娘子说要潜入皇g0ng查探林家的布料之事,她便极力阻止。可娘子醒来後便变了,行事果断,不容人置喙。说做便做,谁也拦不住。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娘子郑重托付时,含泪点头。
「照顾好陆家。」娘子说这句话时,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惊。
柳絮怎能拒绝?她想起那一夜,自己病重的弟弟命在旦夕,正不知该向谁伸手时,娘子却将自己身上最後值钱的首饰取下,塞进她怀里。那时她正跪在林府门前,被人视为乞丐、被人推搡耻笑,唯有娘子握住她伸出的手,无声无息地将她拉了起来。
那一刻,她便知道,这辈子要跟着娘子,不论生Si。
她巡了一圈工坊,流程皆已纯熟,工人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若有异动,恐怕只能从「人心」二字下手。
柳絮吞了口口水,手指紧攥着腰间的绣帕。娘子不在,这家就靠她撑着了。她不会让人从中作梗,更不会让林家有可乘之机。
此时的陆家,看似风平浪静。
陆昇依旧忙於帐册、人事安排,沈氏则优雅端坐,恍若又回到从前。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一切早已不同。
自从陆婉冉将陆家重新塑造成以「艺术收藏」为定位的高端丝绸商,他们的地位早已今非昔b。沈氏的审美、对美感的细腻把握,甚至成了设计下一季「玉养绸」的灵感来源。她从未如此感受到被需要,被信任。
而陆昇,虽然仍旧不及nV儿心思缜密,却知道自己该做什麽。他们压下心底的担忧,不让任何人察觉异样。因为他们明白,自己不能帮陆婉冉冲进那座权力森严的g0ng墙,但能帮她守住背後的一切。
这是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也是全部。
於皇g0ng浣衣局後堂,洗好的衣物被一件件整齐叠放在竹架上,香气混杂着日晒与草药的味道,悄然浮动在空气中。
陆婉冉今日被派往浣衣局点工,这是初入g0ng的小太监最常接触的差事,平凡至极,却也是最不易引人怀疑之地。她低垂着眉眼,手中捧着一叠刚晒乾的衣裳,缓步走向记录簿前,低声请命。
「小的愿替王公公点清贵人们的衣裳,反正也闲不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旁边的老公公眯了眼,「你个新来的有这份勤快劲儿也好,仔细点,别把哪位娘娘的东西Ga0错了。」
「是。」她垂首应下,语气温和恭敬。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陆婉冉的眼眸深处却浮现出一抹锐利。她不过是个「新来的小太监」,可她早已将眼前这一叠叠华服视作情报宝库。
她一边将衣物铺开核对数量,一边迅速地扫视衣料的纹样与质地。指尖划过一件水粉sE的春装,触感滑顺却略带黏皱感,边角略微起纹。她瞥了一眼内侧,果然见到藏得极深的一角内绣着极小的「兰」字—是林家的那批「锦兰纱」。
心中微动。
继续下一件,是柔白带银灰暗纹的外袍,绣工极佳但明显过於厚重,偏不适合夏日。她记下花样,将之归为另一种「流於浮华」的设计。每件服饰,她都在心中分门别类:来自何家?质地如何?妃嫔是否常穿?
她没有笔,但她的脑海就是最好的记录册。
不远处,两名侍nV正一边叠衣裳,一边低声闲聊。
「哎,贤妃前些日子不是穿那件锦兰纱吗?我听说她回g0ng就换下了,说那布一动就皱,真是坏了气派。」
「也难怪,那花纹是够YAn,可一走动就贴身得紧……可怜林家还说是新样式呢。」
陆婉冉耳尖,话语碎片飘进耳中,正合心意。她假意低头叠衣,实则将对话烙印入心,微不可察地g起嘴角。
——这些人对布料的看法,正是她要的「民意」。
她动作依旧细致,却彷佛每一寸布料都藏着答案。
待一切整理完毕,陆婉冉抬头时,夕yAn斜落,照在她微垂的脸庞上,将那双沉静如水却暗藏机锋的眼睛染上一层金sE光晕。
夜深了,浣衣局沉入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