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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噩梦缠身,有时梦见雷雨交加中的崔云弟子,有时是带着蛊蛇的欢喜派门人,有时是风雪夜里周棋的一声叹息helliphellip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入梦,总不得安稳。
赵鸣筝面色沉下,心想你也会怕?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血溅满面的时候不知道怕,剑下亡魂苦苦哀求的时候不知道怕,现在竟知道怕了?
可不知为何,赵鸣筝再不像从前那般坦然旁观着秦鹤洲的苦痛,更体会不到那股道不明的快意,只是心底有个要紧位置隐隐作痛起来。
ldquo不要紧,有我在,不会让你黄泉路上一个人。rdquo赵鸣筝靠近秦鹤洲,将他抱入怀中,让秦鹤洲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ldquo你会活得很久,活到儿孙满堂的那天。rdquo
嗅着赵鸣筝身上的气味,秦鹤洲莫名觉得安心,仿佛信了对方说的一定会做到。
他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眼前人,却又没有精力去弄清对方的想法。
ldquo楼主?楼主!是你吗helliphellip楼主?rdquo
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巷中传来,紧接着跑过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
少年看到秦鹤洲,满是污垢的面孔上仅剩了惊喜。
秦鹤洲端详着对方,觉得眼熟,对方称呼自己楼主,说明是羽春之人,但他却一时想不到对方到底是谁。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刚刚开始变声,沙哑中隐约听得到些许稚嫩。
见秦鹤洲未给出回应,少年急匆匆说道:ldquo我是许澄,从前的四门主,是我师父。楼主你还记得我吗?rdquo
ldquo四门主?rdquo
秦鹤洲到底还是想起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许澄便是自己失子半年后,四门主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弟子。
这小孩一直跟着四门主学艺,四门主认定了他是自己的衣钵传承,一直都是尽力护着的,不知为何会衣衫褴褛流落徽州街头。
ldquo不要再叫我楼主。rdquo秦鹤洲说,ldquo四门主如今在何处,为何会让你落得如此境地?rdquo
提及此事,许澄想起种种委屈,顿时声泪俱下,道:ldquo羽春楼数月前为人所灭,师父被捉拿进京,我侥幸逃脱,无处可去,颠沛流离亡命至此,未曾想今日还能遇到您。rdquo
秦鹤洲失子过后,心肠渐软,如今有孕至今,更是对孩童有诸多怜悯,见许澄哭得伤心,不由心中难过,伸手替他擦拭脸上眼泪,问道:ldquo莫要再哭,今日你遇见了我,我定会护你,不让你再吃苦头。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羽春势大,又有后盾,怎会一朝倾覆?rdquo
许澄呜咽着摇头,也讲不清当中缘由。
赵鸣筝站在一旁看着,心说自己倒是清楚,但以周秦的身份却没法告诉秦鹤洲。
ldquo你亡命至此,可有人追杀?rdquo赵鸣筝问。
ldquo未有。只是我无处可去,年龄又小,且尚未出师,没有糊口的本事,所以才沦落至此。rdquo
赵鸣筝颔首,看来仪鸾司并未对羽春门人赶尽杀绝,想来对方还算听劝,也是知道没了羽春的旗帜,一群乌合之众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ldquo还好没人追杀,否则你现在自身难保,若是收留对方,反而惹祸上身。rdquo赵鸣筝低声对秦鹤洲耳语,解释自己方才为何有此一问。
秦鹤洲颔首,看起来并未生疑心。
两人将许澄带了回去,让客栈小二为许澄开了间房,备了热水与新衣。许澄清洗完毕,换好衣袍,怯生生地推开秦鹤洲的门。
ldquo之后我能和你一起吗?rdquo许澄问,ldquo我会很听话,只希望能得到一个容身之所。rdquo
秦鹤洲冲他微笑,用尽可能柔和的表情与语气回应道:ldquo过些日子周秦会带你离开中原,你总会找到合适的容身之处,不要担心。rdquo
知晓自己不必再流落街头,许澄安心地笑起来,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
许澄身影彻底消失后,赵鸣筝开口:ldquo我觉得这个小孩,不像他表现得这样简单。rdquo
ldquo羽春长大的孩子,即便装得很像,也不可能真的单纯helliphellip我也是在亲身经历过后才明白的。rdquo秦鹤洲注视着赵鸣筝,缓缓说道。
赵鸣筝心头一悸,脑海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mdashmdash他全都知道了!
秦鹤洲认出自己了!
是什么时候?
与二姐重逢的那日?不对helliphellip应当更早。
可是,为什么?
他若当真认出自己,为何不挑明此事,为何默许自己的接触,为何没有逃跑的念头?
赵鸣筝一时间思绪百转,脑海里划过无数想法。
ldquo但我觉得许澄姑且可以相信,你说呢?周秦。rdquo秦鹤洲问道。
第33章 中秋节
ldquo我觉得许澄姑且可以相信,你说呢?周秦。rdquo秦鹤洲倚靠在床榻上,目光端详着赵鸣筝,似乎想要捕捉到他所有转瞬而逝的情绪。
赵鸣筝从思索中惊觉,强压着恢复了平静,附和着点头。他下意识开始逃避,依然贪恋着周秦这个无所顾忌的身份,不愿去相信秦鹤洲真的已经知道一切。
他弄不清楚秦鹤洲的意图,只能静观其变。无论如何,秦鹤洲都已经不会再是任何威胁。
但许澄这个人,赵鸣筝却不得不多一分提防。
他是四门主的亲传弟子,从小被悉心调教长大,即便羽春覆灭,应当也能在江湖中自如地活下去,不至于沦落至此,如今衣衫褴褛地出现在秦鹤洲面前,未免过于刻意。
随后的几天里,赵鸣筝开始着意留心许澄的动向。
除去第一天遇到秦鹤洲时的明显失态外,许澄多数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死气沉沉的,并不会特意向秦鹤洲提要求。
赵鸣筝会让他做些杂务,他也听话去做,并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观点。
他如此行径,反倒令赵鸣筝安心下来。
羽春楼里教养不出正常的孩子,许澄越是阴郁,便越是合理。
很快赵鸣筝也无暇再顾及许澄的动向,因为随着夏季过去,秦鹤洲的身体在以直观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呕吐并未能减轻,反倒是日益加剧,很多时候饭食刚刚入口,秦鹤洲便会立刻反胃,将吃下去的一切吐出来。
而且夜里他开始频繁抽筋,隔几个时辰便会惊醒。
无法进食与安眠令秦鹤洲再度消瘦下来,之前好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浑圆的肚腹却在日益增大
自从入秋之后,秦鹤洲的咳疾也卷土重来,一咳起便似乎再难停下,笨重的肚腹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大幅抽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刚入八月,秦鹤洲就几乎已经下不去床,他的双腿浮肿,腹中总是胎动不安,令本来就被掏空了根本的身体雪上加霜。赵鸣筝拿药吊着,却依旧不见任何起色。
秦鹤洲昏睡的时间大过了清醒,但赵鸣筝却不再去见赵舞霓,准确地说,他如今不敢也不能再离开秦鹤洲身边一步。
ldquo是不是快到中秋了?rdquo秦鹤洲难得清醒,手掌放在肚腹上,轻缓地安抚着腹中的胎儿。
但如今怀妊已过八月,胎动变得比之前更加频繁有力,安抚不仅未能起到作用,胎儿反倒愈发躁动,踢到了秦鹤洲的胃,令他猝不及防一阵干呕。
赵鸣筝迅速抱住秦鹤洲,手掌轻缓拂拭秦鹤洲后背,试图让对方能好受一些,但似乎于事无补,秦鹤洲干呕许久才渐渐好转过来。
ldquo是,再过几天就到了。rdquo秦鹤洲安稳下来,赵鸣筝才回答了他方才问题。
他不由想起从前的中秋。
那时尚在羽春楼,即便是人间鬼蜮,到了团圆的日子也似乎能沾上几分人情味道,五湖四海的门人聚在一起,做出的月饼也千奇百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