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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宁清歌等人汇合后,盛拾月被护送着一路南下,要与叶危止的大军汇合。
铁甲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五月的天气闷热,积压着身体每一处,直到皮肤冒出热汗,接连不断地往下落。
可这一切都与马车里的盛拾月无关,不知道宁清歌哪里来的本事,竟将她惯用的马车运出京城,又派人到周围城镇采买冰块、糕点、水果。
如此下来,别说旁人,就连盛拾月自个也有一种恍惚感,觉得她不是在逃命,而是去往何处游玩。
思绪落到此处,盛拾月不由偏头往外看,被风扬起的车帘露出些许缝隙,恰好能瞧见外头人。
宁清歌一直骑马跟随在马车旁边,不像个领袖,倒像个公主的贴身侍卫,叶流云、叶赤灵,甚至曲黎都没有她尽职忠心。
那日清冽而沉稳的声音,又一次浮现在耳边,反复环绕,掀起圈圈涟漪。
“我叫宁清歌。”
“是与殿下从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
盛拾月抿了抿唇,下意识抬手,摸了下有些发烫的耳垂。
早已没有半点怀疑,待宁清歌处理完那些个大梁追兵后,便取出叶危止交给她的信件,递给满脸质疑的盛拾月。
外人不知,盛拾月与叶危止的通信有诸多暗号,待她一一检查通过后,盛拾月才敢确定信件真假,而后拆开,细细阅读。
信中,叶危止确实提起了此事,说这婚约是由皇贵妃与宁清歌的母亲,在她们年幼之时定下,盛拾月手腕上戴着的翡翠手镯,就是信物。
同时,叶危止也说了宁清歌完全可以信任,绝不会伤害她。
但其中有一点,让盛拾月十分疑惑,信中叶危止着重强调,要盛拾月想办法拖住宁清歌。
这话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到底要拖什么,她们本就在逃命,只有到叶危止跟前,受大军保护后才算安全,怎么能拖延呢?
若不是盛拾月绝对相信小姨,这会都该怀疑叶危止是不是要舍弃她,让她和宁清歌一起半路殒命了。
不远处的喝马声,将人拉回现实。
盛拾月愁眉不展,这该如何拖延?
她既不是领帅,无法命令众人停下,又没有理由吵闹,毕竟宁清歌将她照顾得面面俱到,就连她这种被娇惯坏的脾气,也愣是挑不出一丝差错,总不能无理取闹吧?
盛拾月她确实是顽劣娇纵了些,可也是个讲理的人。
事情就这样陷入困境,一连两天都没能让盛拾月寻到机会。
车厢外传来压低的话语,宁清歌好像答应了一声,继而跟着对方离去。
随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盛拾月逐渐往车厢软垫里陷,角落里冰鉴一晃,整个冰块都淹进水中。
许是夏日闷热,莫名生出些许困倦,眼帘不由往下塌,意识也跟着浑浑噩噩起来,本以为会离开很久的人,却连半炷香都没有就赶回。
“殿下……”
那人的声音又响起,说来奇怪,明明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同,可她偏对相处时间最短的宁清歌的声音,印象最深,哪怕只发出一声短暂音节,她也能轻松分辨,以至于让盛拾月放下防备,还没有听清全部,就先嗯声答应。
盛拾月眼皮更沉,几乎粘上。
她这几日老是在打瞌睡,可能是前几日太累,也可能是这些日子的心神不宁,难以彻底休息好的缘故。
那人停顿了下,等了片刻后下马而来,掀开车帘往里。
盛拾月依旧昏昏欲睡,反应十分迟钝,只是勉强抬了抬眼帘,瞧了对方一眼。
那人单膝跪在对面,就连柔软的地毯都不曾踏上,主动将自己摆在分界线外,只有如墨玉眼眸暗了暗,视线顺着脚踝往上。
盛拾月没有穿得太过整齐,到底是京中娇养出来的坤泽,和她们这种整天风餐露宿的粗人不同,皮肤细嫩得很,不过连赶了几天路,就被马鞍磨破了大腿,于是这两天都只能穿长裙,以免碰到伤处。
外头的铜铃摇晃,发出悦耳声响,却不曾让宁清歌视线挪开一瞬。
盛拾月生得好看,每一处都精致得很,哪怕没有摆出极其端正的姿势,一双长腿微微侧曲,拉扯的裙摆露出一截纤细小腿,依稀能瞧见瓷白肌理下的淡淡青色脉络,与莹莹骨节相衬,像是脆弱雅致的白瓷,总让人担心稍用力就会将它捏碎。
宁清歌眼帘扇动,视线攀延,顺着妙曼曲线往上,落在虚悬在手腕的翡翠镯子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将情绪强行压下。
“殿下,”她轻声唤道。
“嗯……”那人又应了声,困得含糊的声音有些娇气,像是小猫一般的呜咽。
宁清歌停顿了下,才又喊道:“殿下。”
那人被喊烦了,本就起床气极重,被一扰再扰后,就忍不住生出恼怒,抬眼瞪向对面。
可这一点也不凶,朦胧的泛蓝眼眸迷糊,大有幼猫挠人的架势。
宁清歌微微低头,掩去唇边笑意,只道:“臣要为殿下涂药了。”
涂药?
什么药?
盛拾月终于听清了对方的话,困倦散去一丝,只剩下迷茫。
瞧见这一幕,宁清歌只好将之前在马车外的话语重复,道:“属下派人寻来一副膏药,对皮外伤格外管用。”
话到此处,盛拾月终于有些反应,明白宁清歌踏入马车是为了什么,不由曲腿一缩,下一秒又扯到腿间伤口,顿时“嘶”的一声。
宁清歌心中一慌,下意识抬手抓住对方脚踝,想要阻拦。
“殿下!”
“你要做什么!”盛拾月睁大眼,被惊得出声喊道。
“我……”宁清歌急忙松开手,又解释道:“只是涂药而已,这几日天气闷热,我担忧殿下的伤口发炎生脓,而且等过几日,又要从山间小路绕过涂城,到时必然要骑马。”
听到这话,盛拾月彻底清醒,绕过涂城后,再过三日,就能赶到南边与小
姨汇合,她还怎么拖延时间?!
“我、我……”盛拾月顿时慌张,一边是面前的事情,一边是小姨的嘱托,一时竟不知该先想哪一个。
直到束在脚腕的手微微一缩,掌心的薄茧掀起微疼的酥麻。
盛拾月顿时做了抉择,还是眼下的事情要紧,结结巴巴就道:“涂药就涂药,你拽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宁清歌就松开手,有些少见的无措。
盛拾月不等她再说话,又道:“你叫个人来给我涂药就是。”
她这人耐不住疼,一点小伤就哭天喊地,哪里能自己涂药?恐怕一个时辰都没办法涂完,只能让别人压着她,轻轻上药。
宁清歌神色难辨地瞧了她一眼,只道:“目前军中没有其他坤泽。”
“曲姨,”盛拾月不吃她这一套,曲黎从小护着她长大,没有什么坤泽、乾元的区别。
她话音一转,又道:“流云、赤灵也行。”
“她们都是乾元,”宁清歌眉头一拧,当即拒绝。
“乾元怎么了?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盛拾月瞧了她一眼,话风一转又道:“你不也是?”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宁清歌声音一沉,再一次强调:“我是与殿下有着婚约的人。”
她加重声音道:“与旁人不一样。”
她见盛拾月满脸不赞同,又道:“在南疆时,叶将军将我带在身边,都是以殿下未婚妻介绍我。”
什么?!
盛拾月一惊,这不是整个南疆都知道她有个未婚妻了?
正当她发愣时,宁清歌语气一软,又叹气道:“难不成,殿下要当着那么下属的面,直接将我赶出马车,唤来其他乾元……”
她话语一顿,眼帘垂落,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声音更低,很是委屈:“这婚约是由皇贵妃与我母亲定下,当年碍于形势,无法告知殿下,直到我逃离掖庭,赶往南疆……”
“我与叶将军约定,若我一事无成,甚至死在战场上,此婚约便就此作罢,不再告知殿下,若我能搏出一条出路、”
剩下的话宁清歌没有再说,刻意不提及当年所受的苦头,可越是这样,越让盛拾月乱想,在那种蛮荒混乱的地方,也不知宁清歌是如何拼死挣扎出头。
那人又道:“我如今终于得到叶将军认可,前几日听闻殿下可能出事,便急忙领兵赶来。”
坏心眼的人又卖了个惨,垂落的眼帘发颤,与之姣好面容搭配,前头的清冷都化作无声的凄楚。
', ' ')('盛拾月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绕了个弯,愣是没能说出来。
若是被南疆的人瞧见这一幕,不知会有多张目结舌,这还是那位杀伐果断的冷面宁将军?
要知道如今的边疆,除了叶危止,就是她宁清歌最让人生惧,就连新兵蛋子见到她,也得双腿颤颤,不敢直视她面容。
如今倒好,这人单
膝跪在九殿下面前,装完惨又卖可怜,和个没有人要的流浪猫似的。
“这膏药很是管用,是我有一年意外中箭,伤势极为严重,若不是叶将军寻来名医为我拔箭养伤,不然……”
宁清歌苦笑了下,又故作轻松道:“这徐太医果真厉害,就是脾气怪得很,若不是前几回我帮了她一些小忙,还没办法要来这膏药。”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盛拾月哪能再拒绝,垂落的手无意识揪紧旁边的布,她往日被人伺候惯了,只是普普通通涂个药,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只是…….
她抬眼,以极快速度窥了对面的宁清歌一眼,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人一动不动,老老实实跪在地毯外,很是规矩的模样。
盛拾月这人吃软不吃硬,若是对方强势些,搬出一堆大道理,她不仅不会听,还能将人踹下马车,可要是像宁清歌这样……
而且她心中本就有愧,宁清歌本是为救她而来,她不感激报答对方也就罢了,还得想方设法拖延路程。
盛拾月抿了抿唇,最后挤出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行、行吧。”
那人当即抬眼看向盛拾月,润亮的眼眸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意味,还以为是那家的小狗被允许上桌吃饭,又惊喜又小心翼翼。
看得盛拾月心中烦闷,忍不住踹到宁清歌膝上,力度不算重,只是表面装凶,实际主动将腿搁在对方大腿上。
忽然有风吹起,掀起层层翠绿,叶片拍打间,宛如风铃窸窣作响,惊起鸟雀。
宁清歌取出药膏,小心将裙摆拉扯往上。
盛拾月没有说话,偏头看向外头,随意垂落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红得滴血的耳垂,暴露了她此刻的羞怯。
军队依旧在往前,脚步声与马蹄声在一块,有些吵闹,空气依旧闷热,顺着车帘缝隙一点一点往里挤,角落里的冰鉴融化了大半,没有之前好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里添了薄荷,还是宁清歌的动作格外轻柔,所以不算太疼,起码没有让盛拾月疼得到处躲。
车厢里一时无声,只有盛拾月时不时的“嘶”声。
药膏从下往上,温凉指尖覆过肌理。
宁清歌眉头紧拧,之前只知道盛拾月娇气,却没想到会那么严重,整个大腿侧面,就没有一处好的,有些地方磨出水泡,又破裂开,不知该有多疼。
没有半点旁的心思,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反倒是盛拾月先开口,语气生硬冒出一句:“你很不高兴吗?”
覆着膏药的指尖一顿,宁清歌的声音更柔,几乎像是叹息:“没有。”
“那为何皱着个眉头?”
有些人看似一直偏头瞧着外面,余光却落在对方身上。
宁清歌没有抬起头,依旧专注于涂药,动作轻得宛如点水,只道:“我心疼。”
这句话反倒有些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好像理所应当一般。
盛拾月抿了抿唇,
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从之前就不知道,硬邦邦拽出一个话题,又被人堵住。
那人却开口:“之前的行程还是不大妥当。”
盛拾月不由回头看她,有些疑惑。
宁清歌面色如常,只说:“原定的路程虽快,却容易被追兵猜到,不如绕些远路,更稳妥些。”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但却是在给盛拾月涂药后,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察觉不对劲。
说话间,药已涂好,宁清歌没有多看,直接拉扯裙摆,盖住大半肌理。
宁清歌温声再道:“等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为殿下涂药。”
盛拾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发丝下的耳垂更红。
话毕,宁清歌作势要走。
盛拾月却出声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盛拾月虽顽劣,却也不是个愚笨的家伙,她清楚明白,母皇对她好,是因为念着阿娘,惧怕小姨,也将她顶级坤泽身份看做一个极好的筹码。
那些个好友看中的是她的大方,叶流云等人感激她的施救,那宁清歌呢?
盛拾月实在困惑,却又想不明白,如此妥帖的照顾,即便是最疼爱她的小姨也做不到。
宁清歌身体一顿,又转身看向盛拾月。
“殿下……”
如墨玉的眼眸像是掀起层层波澜,可盛拾月依旧看不透里头的情绪。
宁清歌喜欢她?
可是真的有人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婚约,而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吗?
宁清歌定定看着她,好一会才道:“我确实有所图。”
听到这话,盛拾月反倒松了口气,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她语气变得愉悦,当即道:“你想要什么?”
宁清歌突然靠近,第一次越过地毯那一条线,手压在绯色裙摆,便倾身而来。
淡淡甜香扑面而来,直到此刻才敢确定,那日嗅到的味道,确实是荔枝,而不是雪松之类的味道。
盛拾月愣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人就吻在她唇角,将熟悉又陌生的荔枝香气渡了过来。
好软。
这是盛拾月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比起表面的凉薄疏远,宁清歌的唇软得让人诧异,甚至不像个乾元。
这让她一时忘了推开,放任对方顺着纹理碾过,舌尖勾起圆润唇珠。
宁清歌又往前了些,单膝跪在地毯上,手掌也挪了些。
她还穿着那身银甲,低垂眼眸带着莫名的虔诚,另一只手想要抬起,又克制地压住,怕惊醒这个期盼已久的美梦。
盛拾月脊背绷紧,几乎忘记呼吸,微颤的眼睫扫过对方。
这是个极其青涩的吻,附身而来的人不敢有太多动作,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抿过薄唇,将它染上盈盈水色,另一人不懂回应,只呆呆立在那儿L。
“殿下……”那人轻声开口,开合的唇微颤,掀起些许的痒。
盛拾月抬眼看她,泛蓝的眼眸如同宝石一般澄澈。
她说:“这就是我所图的。”
车厢外有些吵闹,不知是谁与谁打马聊天路过,车轮无意撞在石块上,顿时颠簸而起。
里头的两人也受影响,薄唇分离,又撞在一起。
“嘶……”盛拾月痛呼一声,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清醒,瞬间抬手将宁清歌推开,开口就喝道:“你在做什么?!”
那人还没有回答,担忧看向盛拾月的唇,方才一不小心撞出一口小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可盛拾月却误以为是另一个意思,觉得这人被推开还不知停,还想继续。
“登徒子!”她又羞又恼。
宁清歌下意识靠近,想要解释,却越发惹恼盛拾月。
只见里头那人抬脚一踹,直接踢在宁清歌肩膀,猝不及防的人顿时往后跌,破开车帘,半个身子都落在外面。
众人纷纷看过来。
同时车厢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喊:“宁清歌你臭不要脸!”
众人的表情骤然变得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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