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大魏人才济济,朝中并不缺良才,故自己不必像徐应之一般,挤破了脑袋要在雅中出人头地,他已在浣水已经得了名,那就得误导这些达官贵人,让他们都以为,自己救父凭的只是小聪明,胸中并无什么大志,与旁人无异,只是魏国朝中吃皇粮的泥腿子罢了。
只有自己越庸俗才越安全。
所以他闲来无事便在街上斗鸡走狗,将自己装得机敏伶俐却又喜欢旁门左道。
只有这样上位者越才会觉得他是只有小聪明的蠢货,这样裴氏也就越安全。
这诗上官琪细细品味了一阵,似是在掂量他的深浅,眼中神色几闪,终了道:虽是稚嫩之作,倒也意趣盎然,情深意笃,小裴大人,看来是真将郡主放在了心上。
不敢不敢。裴思渡笑了笑,北至心许郡主数载,而今一朝抱得美人,自然是春风得意。
上官琪了然,她将桌边的酒杯端了起来,道:那我便不打扰二位蜜里调油了。
说完,她便施施然走了。
裴思渡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上官琪忽而来寻他是为了什么?
难道一个区区的四品中郎将也值得她关心么?
他还没想明白,江弈怀便骤然开口道:放宽心,她这不是为了挑你的错处。
他悠闲地在一旁喝酒,神色有些淡:她是想从你身上找到曹闵的弱点,毕竟朝中大臣都知晓,你与大公子交好。
能花三个月将二公子整到在家赋闲,砍掉大公子半边臂膀的人,怎么会有闲心思来找你裴家的麻烦?可以说,甚至因为裴老爷,她还一心是护着裴氏的。所以今日她在浣水找上你,绝不是动了要杀裴氏的心思,而是想借你将曹闵在朝中另一半的臂膀砍掉。
话到一半他轻轻啧了一声:不过
裴思渡看向他:不过什么?
只见江弈怀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唇角,她只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漂亮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宴上形形色色的人,不紧不慢地道:阎王叫她三更死,就没人能留他到五更。今日宴上不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来渡这炎炎夏日,而是专门来杀她的。
他话说的温柔可亲,却叫裴思渡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脊梁,摁住自己腰间的刀:什么意思,有刺客?
江弈怀淡淡地答:嗯。
裴思渡有些风声鹤唳:谁的人?
不知道。江弈怀道:或是曹衡,或是曹闵,鱼龙混杂。
裴思渡背后乍出冷汗,他咬牙: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江弈怀放下了酒杯,十分轻松地答道:我当然不会知道。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信。他伸手按住裴思渡的手掌,耳尖有些泛红,低声道:只要你跟紧我,这些牛鬼蛇神就一个也伤不了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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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饮之后魏王内侍给诸位安排了小舟,顺浣水而游。
裴思渡怕热,缩在岸上不肯动弹,江弈怀也就没下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站在小坡上极目远眺,见着傅沅舟正与徐应之在舟上交谈甚欢,她而今还是二八年华,还带着些少年气的俏皮,笑起来像是初生的朝阳,一点不似当年老成稳重。
这么看反而有些陌生了。
江弈怀背着手,一动不动地在他身侧,有些奇怪地问道:我瞧你一个宴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傅沅舟,难道你觉得她有问题?
看人家两眼就吃醋啦?裴思渡啧了一声,回眸道:这还没过门怎么就要管我看姑娘了?日后到了我府上当家,得大度些,不然怎么显出当家主母的气度?
江弈怀有些恼了,红着耳根道:谁是你当家主母?
你啊,不是你还有何人?
裴思渡理所应当地道:我娘过世多年,我大哥又尚且未嫁娶,你嫁进来可不就是长嫂么?别说是管我,便是府中诸多内务也该是你来管的。
江弈怀整张脸都被说红了,他一言不发地抿着嘴。
裴思渡觉得有意思,就没皮没脸地盯着他笑,道:你这脸皮也太薄了,说两句就要红。
裴思渡笑到一半,浣水台上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曹衡的贴身内官惊慌失措,脸色煞白地往魏王跟前跑:出事了大王!
徐家大公子徐应之方才不小心失足落水,他不会水!这浣水激流湍急,深不见底,人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什么!?
曹衡变了脸色,伸手一挥,冲自己身侧的麒麟校事道:快快去救应之!此乃我大魏栋梁,万不可出事!
好几个的麒麟校事应声而出,即刻跳入了水中救人。
裴思渡抬眼远望,只见那徐应之的脑袋跟个西瓜一样在江面上下浮沉,远看挣扎得像是只扑棱蛾子,跟他平日里那副眼高于顶的公鹅做派全然不同。
裴思渡幸灾乐祸地抱手在岸上欣赏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对劲。
怎么抱住徐应之的是傅明航?
方才下水的几个麒麟校事中有他么?
他尚且没来得及细思,身边便又传来一声带着恐惧的尖叫。
大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此回奔到魏王面前的是个随船的小女官,若是裴思渡没记错,她应当是跟上官琪乘的是一艘小舟。
此时那小女官脸色惨白,额上尽是冷汗,一路亟奔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死了!
魏王闻言在原地愣了一阵,直直地僵了七八个弹指的功夫。
然后烂肉一样瘫软了下去。
这消息冲击太大,曹衡直接撅过去了。
裴思渡眼皮狂跳不止,两步上前,拨开围在魏王身边的众人,冲着手足无措的大内官道:快!传御医!
岸上一派兵荒马乱。
面前的女子姓周,叫周暮云,祖上三代都是农户,到了他这一代全是儿子,都在乡里当了个小官,全家就一个女儿,犹豫再三,送入了宫中。
所幸这女儿也算是聪明机敏,没两年就从宫女升成了女官,现下在魏王最恩宠的郭夫人跟前伺候。虽说今日郭夫人身体不适,未曾到浣水,却将她的女官都放出来散心了。
她便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这机敏的小女官哭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泥菩萨,都上岸好半天了还搁裴思渡跟前筛糠。
一边筛糠一边道:我方才在舟上。听见了船尾有声音,刚想回头看便眼前一花,便晕了过去,后来再醒的时候就发现上官大人已经断气了。
她害怕地颤了颤,道:我记得眼角瞥见的虚影应当是个男人。
裴思渡盯了她一阵,道:你还有没有看见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看见。周暮云哭哭啼啼地抽噎了一阵,然后才像缓过了一口气来,道:我还没瞧仔细就被打晕了,您瞧,我这还疼着。
说着她将自己的后颈露在了裴思渡跟前,确实是青紫的一块,刺客着实敲得狠,人昏了也正常。
一盏茶的时间渐渐过去,游船上的人一一都上了岸,听闻上官琪出事了一一都变了脸色,好些人想直接打道回府,裴思渡却叫林千卫将人全数扣下来,由麒麟府的校事一一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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