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没有回话。
裴思渡也不着急,他伸手捏住明空的下颌,强硬地将他的下颌抬了起来,道:说,北疆倒卖女子的主谋究竟是谁?
能摸到我这里来,那么背后主谋刘淮山早就应该告诉你了吧?只是你不信,所以你才想拼尽全力地在北疆找出来个替罪羊。明空伏在地上,勉强地抬着头看他,道:但是裴思渡,你心里要清楚。我跟刘淮山没必要骗你,你就是不肯相信,你大哥是真的在做边疆倒卖的生意。
别自欺欺人了裴思渡,我没必要骗你。
骗我也好,没骗我也罢。裴思渡直起身来,眼中是淡漠的杀意:今夜之后,你就该永远地闭嘴了。
你要杀我?哈哈哈哈哈,裴思渡你怎么总是这样天真?我告诉你,你就是瞒下了今夜,来日也有人会顺藤摸瓜地找到北疆的幕后主使。明空仰头看着他,笑道:我死了没有用,北境这样大一张网,你兜不住,裴氏兜不住。
只要兵败,所有事情都会败露,届时,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裴思渡冷笑一声,伸手便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裴氏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你今日必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看废话也说够了,说够了就该上路了,大师,你这辈子造的孽,就下辈子再偿还吧。
明空瞪大了眼看着他手中的刀刃:你敢杀我?你知晓是谁在背后作祟了?知晓是谁放的我?
裴思渡轻笑了一声,再说些有用的。不然
话音未落,他便将手中的刀狠狠刺进了明空的肩中: 不然我是真的要杀你了。
明空眼中涌出惶恐,他忽然磕巴了一下:我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裴思渡皱着眉摇头,他刀锋猛地一转,狠狠扎进了明空脆弱的颈侧,他道:那你还敢跟我拿乔摆谱?
大师,废物是不配说话的。废物活着都惹人嫌呐。
明空口中控制不住地涌出鲜血,他被咳呛得喘不过气来,脸上神色因着将来的死亡而扭曲可怖,他恶声恶气地道:我不亏,裴思渡,我今夜死在这里,有的是人给我垫背。
明空青白交织的脸上全是恶意,他哑声说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澜沧关兵败,那里已经没一个活人了。
裴思渡心头一紧,眼中却愈发寒光潋滟,他缓缓将刀扎进明空的脖颈,整个过程慢条斯理又干脆利落,那双温柔的柳叶眼中甚至没有一丝同情,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明空断气,然后笑着道:垂死挣扎的话,我是惯来不信的。
他话音刚落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一个在山下留守的麒麟府校事忽而亟亟地奔上来,他见着裴思渡便跪,道:澜沧关澜沧关的守将两日前遇刺,胡副将反水,与女真人南北夹击,直逼松陵关
澜、沧、关、守、将
遇刺!
听到这几个字,裴思渡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他尽力稳住身形,哑声道:我大哥人呢?
裴将军,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裴思渡目眦尽裂,他太阳穴生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横冲直撞地想要往外涌:说话啊,别他娘的在这里筛糠!
那麒麟校事终于哑声道:裴将军他死了。
裴思渡一把推开他,我不信!你骗我!
他猛然回首看向山下的松陵关大帐,只见其中火光冲天,厮杀在夜色中徜徉,鲜血成河地流淌。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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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躺在江弈怀的怀里,身边乱糟糟的全是声音,没有一个属于他的父兄。
此刻大军已经退守西关,死伤惨重。
这一夜流血飘杵,魏王在此战中丢掉了他的儿子,而裴思渡
裴晏如的副将走上前。
将他大哥从不离身的刀交给他。
在这样的混乱中竟然还能听出当夜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大哥唯二的副将,胡靖华。上回死的胡贵人的兄长,便是此人。
胡靖华说夜中要与裴晏如商量如何对女真用兵之事,但是灯火烛影中闪动的却是女真卧底的刀枪,裴晏如被一刀割下了头颅,血溅在营帐上。
四周烽火张牙舞爪地起势,杀声从四面戳进了澜沧关的守备地,鲜血那一夜就连了天。
无数的人死在女真人的弯刀下,不仅他大哥,还有他爹,以及负责保护他爹的傅明航。
将军那日说,等你回来教你耍刀玩儿,还说这把刀跟了他多年,带了疆场的杀气,佩在腰间,旁人便不敢伤你。
大哥
裴思渡没有接,他一把推开,身边绕着的人策马出营。
风割在脸上,他此刻混身都痛,这些痛把他磨得锋锐逼人,像是一根离弦的箭,横冲直撞地往前。他不能停下,只要一松缰绳他就会从马上摔下来,把脊梁骨变成一堆没人要的废物。
裴思渡只能一直向前。
他要把他的大哥带回来。
平沙漫漫,无数的尸体像是被戳破的麻袋,有气无力地躺在黄沙之上,血水往下渗,汪也汪不住,只能看见赤红黏重的沙砾。牵着马缰的手在颤抖,他翻过一层层的尸山,在天亮时分找到了裴晏如。
风声里混杂着他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凉意滑过他的指尖,他仓促地擦掉脸上的水,可是眼前还是模糊的。裴思渡站在在黑夜之中,身后是朝霞的亮光。
胡靖华裴思渡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撑手支住了倒塌的脊背,他冲着被血染湿的砂咬牙切齿:胡靖华!
身后的澜沧关残兵终于在天亮时分跟上了裴思渡的马蹄。
他们没有人说话,只是一一摘下了头盔,无声地注释着将军的辞别。
大魏败了,一败涂地,被女真遛狗似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像是噩梦,边军一退再退,简直要退到邺城了。
魏王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澜沧关与松陵关这两座重镇,女真人就像是毒蛇,一点点钻入了大周的防线,与魏国一般同时失守的还有其余的四座藩国。
这场战事的结尾是大周求和。
四藩都得受着洛阳来的雷霆之怒。
这一日,裴思渡回了邺城。
他扶着棺走,也扶着棺来。
灵堂就设在府中。
那夜裴思渡将眼泪流干了,人也像是根迅速枯死的新木,好像风一吹就要拦腰折断。
蔡允来祭拜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孝期若是无事,便到我府上坐一坐。你爹
他看着灵位,卡了一下,道:你爹将你托付给我,我也就当你是个学生,若是日后有什么大事,便来寻我。
裴思渡垂眼看着他父兄的牌位,垂眼遮住了眸中的阴鸷:多谢先生。
夜。
裴思渡坐在蒲团前,一张张烧着纸钱。
麻木的灵识却比往日什么时候都要清晰。
有人要杀他。
但是此人杀的不止是他。
他在邺城查到刘淮山。
到现在他也没查清楚这人是谁的棋子,因为唯一的线索傅明航死了。
在松岭,裴思渡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杀明空,是因为追根溯源,此事的关键在于傅明航。
当日裴思渡假意失踪,根本就没有明空这一环,裴思渡一直以为明空是运气不好所以才死在了崖下,而今才发现,是自己被刘淮山利用,成了旁人金蝉脱壳的嫁衣。
当日死掉的人重新出现在松岭上,裴思渡便知晓,自己成了棋子。
后来女真人谋反,他顺藤某瓜查到了刘淮山。
裴思渡知道了边疆军妓之事。
边疆军妓一直是大魏大患,屡禁不止,魏王最为忌惮此事,而此事与裴晏如扯上了关系,裴思渡以防万一,一定会去查。
他很快地查到了松岭,见到了明空,甚至杀伐果断地除掉了明空,傅明航却死了。
只能说,朝中有人不想他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