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回洛阳了,也不去邺城,找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建个家。江弈怀抱着他的腰晃,像是撒娇的孩子:就咱们俩。
裴思渡咬住他的耳朵,声音又哑又低: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行,有你就行。
裴思渡也喃喃道:有你就行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江弈怀在笑。厚实的胸腔在轻轻地震动,震得裴思渡心口发麻,江弈怀捧着他的脸,夜风裹缠,他在轻轻咬他的唇,小狗似的,在磨蹭的姿势里藏着爱,藏着埋在骨头里的欲。
裴思渡在他的亲吻里睡着了,江弈怀就轻手轻脚地抱起他。他要带裴思渡踏着月色,缓缓走进梦里。
可这个梦没做多好就被一道冰冷的刀光打破了。
裴思渡还没完全清醒就被江弈怀一把从床上拖了起来,一把飞刀正正钉在两人先前睡的床上,刀刃上闪的光是晦暗的青色,明显是淬了毒。
裴思渡身上的睡意全被挤出去了,他背上全是冷汗,今夜江弈怀若是没有睡在这里,他怕是要命丧黄泉。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晃,裴思渡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江弈怀比他反应更快,电光石火肩已经抽出了榻边的刀。裴思渡从袖中摸出匕首,黑暗中他看不清人脸,只能凭借感觉认出裴思渡的身影。
两相拉扯中,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骤然撞入船面,刺客一个愣神,被江弈怀一刀砍断了脖子,头骨碎裂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裴思渡终于出了声:今夜的人什么来头?
江弈怀蹲身翻了两下地上的尸体,道:江南府衙的人。
贺业要杀我。
江南府衙能作主的也就贺业一个人,除了他,裴思渡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调动人来大费周章地杀他。
窗外喊杀声渐消,不出片刻,他便看见了火光,有人在船上烧了火,这样的火势,必然是有人在甲板上泼了油。
听动静,只怕甲板上的人已经走了,火势这样大,这群人是料定自己跑不出去了。
江弈怀起了身,将那个被他一刀砍断了脖颈的刺客踢到了门边,随即将刀抬起,狠狠往实木钉的地板上狠狠地砸去。
只要先下到船舱,再将船舱扎穿两人就能入江。
裴思渡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在江弈怀戳床的间隙,将屋里所有能拿来用的重物都狠狠撞江弈怀砍劈的地方。木屑飞溅,两人动静震天地将地面砸出来一个大坑,江弈怀先跳了下去,在底下接了一把裴思渡。
两人刚站定不久,一回眼,就看见了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眼睛。
江弈怀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将裴思渡护到了自己身后,在头顶的哔剥声中,听见了冷铁出鞘的动静。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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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贺师爷站在窗前久久难眠,他在等一个消息。
先生,您交代下去的事情都办妥了,裴思渡定然活不了了。一个夜行衣,蹲在他窗边低声道:可是好像江弈怀是皇后派来的人。
不管是谁派来江南的人,我都不能任由胡公子胡作非为的消息传出去。
胡审言对他有恩,若是胡氏因着胡念之事牵扯满门,他就是胡家的罪人。
贺师爷叫贺业,当年在洛阳殿试落榜,他本来已经准备收拾行囊归乡,但是皇后赏了他一个机会,将他指给了当时正巧要下到地方的殿试探花胡审言当师爷,于是两人便一道在江南做了多年的同僚。
皇后是赏识他的伯乐,而胡审言是与他志趣相投的管子。
这么多年,不论是在江南,还是北疆,他纵使一直在给皇后办事,却也一直用手中的势力护着胡氏满门。
不管这次裴思渡是谁的人,他都不能让人活着走出江南。
贺业看着那夜行衣低头走远。
他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轻笑的,道:确实不能叫胡念在江南胡作非为的事情传出去,不然贺师爷的前程可不就毁于一旦了么?
贺业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身后的暗处坐着个青衫子的读书人,若是裴思渡与江弈怀在这里必能认出此人乃是当年名满魏国的徐应之,只是而今他死了主子,活得格外不如意。曹如意外在疆场上身死后,徐氏也丢了最护着他们的靠山,当年曹如得罪的都将账算在他头上,而今他在大魏,甚至连初出茅庐的裴清郁都比不上了。
怕受朝堂风波影响,他早早地就退出了朝政,递了折子告病,带着徐老爷子回家去休养了。
贺业闷声道:我不是为了前程。
徐应之抱手冲他微微一笑,道:是为了钱。
我说贺大人,您好歹是个吃皇粮的地方官儿,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您怎么就缺钱缺成这个样子,要跟我来做这地下的买卖来补贴家用?
贺业脸上没露一分慌张,他道:毕竟是钱,谁不喜欢。
徐应之闻言笑了,确实,钱么,荣华富贵谁不爱呢?不过贺大人得记得,有些钱是要拿命换的。
贺业在昏暗中冷冷瞥了一眼,终了没说话。
裴思渡死了。
皇后的走狗江弈怀亲自将这个消息带到了京中。
到万寿节将近,京城中处处都忙了起来。
裴思渡与江弈怀回京那艘船夜遇悍匪,起火烧毁的事情不出三日便传遍了京都,就连皇帝都在早朝上仔细地问了按察此事的官员,找到裴思渡的尸首没有。底下人颤颤巍巍半天,就憋出来一句:未见其尸。
直到下葬,裴思渡的尸首也没找到。
洛阳掀起轩然大波,太子在东宫点了一夜的灯。
乔氏摆起了灵堂,来吊唁的人不少。
裴思渡虽说在洛阳不务正业,狐朋狗友能排出二里地去,但是也有不少与他共事过的大人对他评价颇高的,这么一来二去,乔氏搭的灵堂简直快装不下人了,一个白事,办的快赶上红事热闹。
头七没过,魏国大公子曹闵就带着随从一道来了,给上了香,就又走了。跟着他一道来的还有裴清郁,老小在灵前跪了好几天。
他比四年前要沉稳夺理,坐在裴思渡灵前烧纸,竟然还隐隐能看见当年裴思渡的影子。
他问在一旁暗自抹泪的兰奴,道:我二哥尸身还未找到么?
没有。兰奴看着面前的牌位,忍不住哽咽:我听说公子掉下去的那条江水流极为湍急,一般人掉下去都是尸骨无存。
那下葬
兰奴沉痛地道:乔老爷子说了,若是真找不到尸身,那便拿衣冠下葬。
裴清郁闻言鼻尖也有些发酸,道:那岂不是太委屈裴思渡了。
兰奴欲言又止:三公子。
裴清郁道:我二哥出事的消息先不要往家里报,娘和絮因都听不得此事。絮因还怀有身孕,若是受了惊,只怕是得不偿失。
兰奴抹着泪点头。
在裴清郁守灵的这几日,京中忽而传闻四起,说是裴思渡不是自己死的,是被江弈怀给宰了。这风言风语都传到皇上跟皇耳朵里了,皇后震怒,将京中传播此事的人都揪出来狠狠斥责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