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南无寺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有小僧人来报。
住持方丈让你进去。小僧人看着不过年十六七，样貌清秀，可惜一直板着脸，语气也毫无起伏。
他应当是净空大师的亲传弟子，神态表情几乎和净空大师一模一样。江霁在脑海中和清梦道。
净空大师是南无寺的住持。
噢。清梦看着小僧人走路时挺得笔直的脊背，道，南无寺的寺规是不是很严啊？
江霁：嗯。南无寺是四大宗门里门规最严的宗门。
怪不得。清梦感慨道。
面前的小僧人竟然连每次迈出的步子间隔都一模一样，这种情况不是有强迫症就是门规很严，当然，不排除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小僧人带着他们奇怪八绕，来到了一处位置幽静，环境幽雅的厢房前。
这便是住持的住所了。小僧人语气一本正经，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退居到一边，半闭着眼，不说话了。
江霁于是抬脚上台阶，轻轻叩响了房门。
笃笃。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但有力的声音：进。
江霁于是不再迟疑，手上一使劲，推开了门。
他进去后，先是将门重新掩上，才看向端坐于椅子上的老者。
老者身穿袈裟，脑门上空空荡荡，只印着几道戒疤，面容肃穆，双手合十，一只手的虎口上挂着一串佛珠。
听见关门的声音后，他才悠然睁眼。
江施主请坐。净空大师说。
江霁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精光矍铄的眼睛，略一沉吟，选择开门见山：住持大师应当知道我此行来所为何事。
净空大师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江霁一遍，才开口：你与当初离开时相比，成长了很多。
江霁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语气淡淡：人总是要成长的。若是不变强，我今日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与大师谈话。
他的话并不算客气，但净空大师丝毫不恼，眼睫低垂，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才继续道：江施主是为了琅琊庭的事情而来吧。
以一人之力净化琅琊庭数万人，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传遍了大小宗门，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当事人在这件事后，犹如神隐，谁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直到今天，他主动上门求见南无寺住持。
江霁眸色沉沉，道：算是如此。
净空大师叹了口气，道：施主是想先听琅琊庭异变，还是当初仙灵宗异变？
江霁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自觉捏紧座椅扶手，身体微微前倾，道：仙灵宗异变。
净空大师目光低垂，似在放空，缓缓道：江施主应当知道，四大宗门及其附属宗门是为何而存在了吧。
江霁想起自己曾在后山见过的腐尸，想起赵家村，语气沉沉：为了守护封印大阵。
净空大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他语气徐徐：当初仙魔大战后，诸位上神赐予凡人仙力，让他们铲除剩下的妖魔，守护人间和平，并守卫封印大阵，这是各宗门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只有历代掌门才知道，其实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便是护住麒麟蛋。
江霁一怔：麒麟蛋？
净空大师点点头，道：对。传言是真的，当初天地异象，诞生的是双生蛋，一金一银，金麒麟是在秋上神，银麒麟是在水上神。但因为古籍缺失，不知因何原因，当初大战后，在水上神退化成了幼时模样，被在秋上神重新放回了蛋里，由修仙宗门共同守护。
麒麟蛋被守在最安全的地方，四大掌门会定期前往检查，但就在二十四年前，在江掌门查看之后，朝掌门去之前，麒麟蛋失踪了。
江霁脸色微变，沉声道：你们怀疑是仙灵宗偷走的？
净空大师面色不变，微微摇头，道：并不。
他列出理由：一，麒麟蛋由上神亲自设下法阵守护，凡人没有能力破解，江掌门并不具备此能力；二，江掌门赤诚丹心，有目可睹，我等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江霁声音低沉：但后来你们还是怀疑他了。
净空大师这回没有立刻反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八年前，仙灵宗守护的封印大阵出现了异动，我等闻讯赶去的时候，发现令尊令堂都已经异化了。
江霁脑海中猛然响起林归州的那句话：你的爹娘，临死之前也是我这副模样。
他手指用劲更大，不知不觉间将扶手捏出一个深深指痕。
他哑声道：他们也变成了那副模样？
净空大师面露悲悯，轻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但他的模样明显是默认了。
江霁声音嘶哑，顺着道：所以，你们怀疑他们早就被侵蚀了神智，只是伪装的好。你们怀疑他们早就异变，然后偷走了麒麟蛋。
净空大师答非所问：单是凡人之力，破不了法阵，但若是加上邪力，便未必了。
江霁双目充血，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净空大师面前，声音嘶哑难听：然后呢？你们就凭着你们的怀疑，灭了我仙灵宗满门，是么？！
说到最后，他的音量猛地加大，滔天怒火几乎满溢出来。
净空大师端坐原地，不避不闪，语气也未变：因为仙灵宗的封印法阵松动，等我等感到的时候，整个宗门无一幸免。
他的语气变得哀伤：无可奈何之下，我等只能选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可是你们明明可以净化！江霁揪起他的衣领，脸庞逼近，眼里已经有了杀意，那些受污染不严重的弟子，你们明明可以选择净化，而不是一味地杀戮！
净空大师面露异色，声音里有着疑惑不解：江施主从而得知可以净化？邪气出现已有上万年，除了仙气，我等再未见任何力量可以净化它。但凡被沾染，就只能被抹杀。
江霁一怔，手上劲松开。
净空大师说的很真诚，并不像是在骗他，而且这位住持是出了名的只说真话，那就说明他说的是真的。
可动用骨力的话，任何邪气，江霁都是可以将其净化的。
江霁松开手，跌坐回了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
清梦刚想让他松手，见他主动松开，可算是松了口气。
在人家的地盘上打人家的家主，星河弟弟要是真动手了，今天肯定没办法好好走出这扇门了。
不过，今天这顿谈话，信息量未免太大了
清梦也被震撼得不轻。
算算年龄，她今年正好二十四岁，虽然因为身处灵玉空间，容貌和当初相比毫无变化，但年龄确实是在增长变化的。
清梦不想再听，住持的话却仍是清晰传入她耳中。
净空大师仔细观察着江霁的神色，谨慎地探问：难道江施主找到了可以净化邪气的法子？
江霁不想暴露，下意识道：没有。
住持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道：若是有此方法，也不至于枉死那么多人。
江霁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通缉我？
甚至不惜派出大量弟子追杀他。
净空大师顿了顿，道：我南无寺从来未对施主下过此令。至于朝掌门和白掌门也许他们是想找回麒麟蛋。
江霁嘲讽地道：他们怀疑麒麟蛋被藏在我身上？笑话，我江霁出生二十二年，竟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宝贝。
净空大师道：老衲曾怀疑过，但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大。
因此，南无寺一直都没有对江霁下过通缉令。
江霁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净空大师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两人对坐着，沉默着对峙，过了好一会儿，净空大师才继续开口。
江施主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江霁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不待丝毫感情的笑，轻声道：没什么想问的了，但我想把你们都杀了。
净空大师面色不变，淡淡道：杀了我等也改变不了既定结局，况且当初，若不能及时止损，凭借令尊令堂的实力，若是被异化完全，将是一场巨大灾难。
江霁牙关紧咬，知道他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