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戴着个黄色的安全帽,手上胳膊上全是灰尘,那双白线手套没戴几天已经变成黑手套,他抬起胳膊擦擦脑门上的汗,脑门就黑了一大片,胳膊上的灰全蹭上去了,他浑然未觉,尴尬地一扯嘴角,不是,不是呢。
不是,那是为啥?陈为民歪着脑袋朝陈木屁股上瞧,他本来就没啥歪心思,就是拿他耍耍荤嘴,贱嗖嗖地呲着一口大黄牙笑,屁股让男人捅啦?
你,你胡说什么呢!陈木急红了脸,怎么说话没个正经,我前阵子跌了一跤才,才这样的,你可别到处乱讲啊陈为民。
我去哪儿乱讲啊,摔了就摔了呗,再说了,你这样的男人,哪有人愿意上嘞,人家都稀罕那种白白弱弱的Omega,那种操着才带劲儿呢,听说后面都会出水的。
陈木拧起眉,听不得他嘴里越来越脏,催他说: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吧,包工头看到你在这儿偷懒要罚你工钱了。
陈为民拉着小车走后,陈木又去搬他的砖,就说话这会儿工夫得少搬多少啊。
他低头搬砖,旁边一辆翻斗车扛着一车盒子沙石从旁边轰隆隆驶过,空气里扬起灰黄色的尘霾。
小推车上摞满最后一块砖头,陈木又用胳膊擦了满脸灰,刚抓住推车把手直起身子要走,抬起头时却忽然一愣。
程锦明用灰色条纹手帕捂着鼻子。
来得真不是时候,这霾多得都快盖住他眼睛了,鼻子里全是一股被太阳晒得炙热的焦土味。
老张头,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啊,车子不知道慢点开,想把人都埋土里给你爹妈作伴啊!慢点开!站在男人旁边的一个矮胖矮胖的麻子脸横着脖子朝刚刚开着翻斗车过去的司机嚷嚷道,整个工地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
麻子脸是包工头,平日里横惯了,一不爽快指着别人就骂,方才也是话秃噜出嘴才觉得说得有点不对,连忙捧着笑脸转过头阿谀道,程总您没事儿吧,这些人五大三粗的,做个事情风风火火,可没呛着您吧?
程锦明摆了摆手。
这块地皮可是在京城里最好的地段,程家砸了不少钱进去,准备开发出一片高档小区,程立段把这个项目交到程锦明手上,也是希望他能干好了,以后接管程家产业的时候能堵上董事会那几个老古董的嘴。
程锦明有一阵子没来了,盖房子的活,把企划一定,交给手底下人去办,他也就坐着等成绩,轮不上他亲手来搬砖砌墙,不过话是这样讲,该来监督也是要来的,哪怕只是走走形式,可千万别让这群人给整出豆腐渣工程。
程总,咱们去那边看看?那边建得差不多了,环境也比这里干净,您去亲自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麻子脸点头哈腰,但是旁边这位大人物却一直没吱声,麻子脸摸不准,偷偷撑着眼皮向上瞅了一眼,就看见程锦明侧着身子,眼睛盯着对面一个地方。
麻子脸又把眼珠子往对面转。
那里啥也没有,就放着一辆装满砖头的小推车,妈的,是哪个王八犊子偷懒,把车子落这里,人跑没影儿了。
包工头赶紧小声道:程总?
嗯。程锦明回过神,刚刚是看错了吗,总觉得有点眼熟。那我们过去吧。
好嘞,程总,您往这边走,小心脚下。
包工头在前面领道,程锦明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回过头,又若有所思地朝那辆孤零零的小推车看了一眼。
陈木躲在半建成的楼里,身子藏在柱子后头,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往外瞧,确定那个人走没影了才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挪回原处。
真奇怪啊,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工地,应该不是找他的吧,陈木赶紧摇摇头,想把脑子里最害怕的想法甩掉,自己又不是什么Omega什么的,还能让人逮着不放了,再说了,这里这么多人,他怕啥,要是这个属狗的Alpha再欺负他,他就喊人,别人不帮他,陈为民是他村友还能不帮他,两个人还打不过一个吗。
他嘴上告诉自己不害怕,可是一想起那些天发生的事他就心悸,心脏在胸口里突突地跳。
总之躲着他不就行了,躲着了就看不见。
陈木重新拉起推车,垂着头往刚刚那栋楼走,他要把砖头堆在楼下,一会儿就会有吊车把砖头给吊到楼上去。
陈木弯下腰,把砖头从推车上搬到吊车的车篮子里,来回搬了几趟,速度就慢下来。
屁股酸得不行。
陈木拳头搁在后腰上捶了两下,拿起砖头,直起身子时忽然一个激灵。
啊!!
Alpha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吓得陈木砖头差点脱手,赶紧抱在怀里。
楼底下是空的,就他俩站在里面,陈木这一嗓子惊叫在四面墙上荡出回音。
他呆呆地睁着眼睛说:程,程老板
果然是你。程锦明眯起眼盯着陈木的脸,这满脸都是灰尘,被汗水涤荡成一片片黑色污块,像从泥水里洗完澡出来似的。
这样花的脸,还戴着个安全帽,他是怎么一眼认出他来的,程锦明垂眸,目光向下,似有若无地瞥了陈木胸口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抬眼道:你一直在这里干活?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自己上过的人还给自己打工,既然这么巧,程锦明就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弯弯绕绕。
他琢磨了一下,又觉得眼前的老实人不像会起什么歪心思的,况且,当初上人家也是自己逼着上的。
禽兽是自己,怎么还能怪到嘴里的肉是不是块黑心的呢。
没,我刚来不久。陈木抬起眼皮迅速瞄了他一眼,心里有点生气,都差点没忍住说要不是因为你,我电子厂工作还能丢吗,但是他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事情都过去了,自己拿了人家一万块,又清了二十万的债,他就是再有一百个委屈也没脸说人家一个不是。他脑袋发热,没话说,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程老板,你也在这里搬砖啊。
程锦明无语地笑了一下。
他光见着自己头上也带了顶安全帽,怎么没见自己西装革履呢。
程锦明说:你都喊我老板了,我还能搬砖么。
陈木说:那也是。
程锦明说:这两块砖老抱在怀里,不累吗?
陈木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几块砖头,他尴尬地哦了一声,把砖往身后吊车篮子里放好,再转回身,抬手擦擦脸上的汗。
他转身的时候,绑在后腰上的工服口袋随着摆动突然掉出个东西,程锦明看了眼,弯腰从地上捡起来,本来打算递给陈木,但等到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忽然怔了一怔,在陈木转过来之前不动声色地把手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陈木和程锦明不一样,干活多就容易热,工服外套两条袖子系在腰上,上半身只穿了件白汗衫,早被汗浸透了,湿哒哒地贴在鼓鼓囊囊的胸脯,一抬胳膊,那两个淡褐色的小点就在半透明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程锦明喉咙忽然干渴得紧。
又是这种感觉。
程锦明不悦地皱了皱眉,棕色的皮鞋不耐烦地点了两下地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陈木就放下胳膊的工夫,那个大活人就从自己眼前消失,怎么莫名其妙的。他懵怔地眨巴两下眼睛,心里寻思正好,他正愁没话说呢。
还是继续搬砖要紧,今天这么多人来耽误他,二百二十块都要挣不到了。
傍晚四点半就发工钱,吃完晚饭还要再干三个钟头才能休息,包工头果然回来找人算账,发现下午那个偷懒的人是陈木,陈木赶忙解释说自己急着上厕所就跑开了一小会儿,绝对不是故意要偷懒的,包工头本来要扣他二十块,最后发了善心,只拿走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