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面上的喜色再度僵住。
亲事?什么亲事?
李夫人看着长宁的目光慈爱无比,语气温柔道:前些天给郡主下帖子也是为了告知郡主此事,其实你与我儿元修早有婚约。
长宁脑袋一阵轰鸣。
她不由将手抽出,后退两步,一脸不可置信。
李夫人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也不生气,依旧神情柔和,我知道郡主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可这就是事实,不信您瞧。
长宁不敢去接那红色婚书,萧珩已经劈手夺过,展开一看,浓眉立时蹙起。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末尾,盖着建昭帝的印戳。
李夫人生怕二人不信,又道:这是我儿的一份婚书,郡主手中应该也有一份。
长宁脱口而出:我没有!
她若是有,怎么会不知道婚约之事?
李夫人愣了愣,旋即轻笑,险些忘了,定下婚约之时郡主尚且年幼,婚书应该在殿下手中,不过也不要紧。
她转身从身后丫鬟手里捧过一只檀木匣子,道:婚约之事,除了婚书,先帝还留了一封遗诏和证婚信物。
萧珩下意识朝长宁投去目光。
二人眼神交错之际,长宁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之色,然而定睛再看,却又不见了。
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萧珩艰难开口:本王并未私藏什么婚书。
他只是她的皇叔,没有隐瞒她婚约的资格,也没有这个立场。
李夫人笑笑,殿下常年在外征战,婚书许是在哪个亲信手中保管着呢。
似乎为了应证李夫人的话,她尾音刚落,外头季风忙不迭气喘吁吁地奔进来,手中正好拿着一个信封。
殿下,驿站说是陇西刘叔送来的。
萧珩迅速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封与李夫人一模一样的红色婚书册子。
刹那间,萧珩像是被抽去了大半力气,沉默着合上婚书,旋即才缓缓抬手,将李夫人手中的匣子打开。
红色绣双喜字样的锦缎之上,静静躺着一卷诏书和一对玉佩。
那玉佩,是他曾见过的鸾凤和鸣样式。
萧珩瞳孔骤然缩紧,高大挺拔的身躯一震。
他脸上神情几番变幻,错愕、震惊、怔愣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惶恐不安。
记忆在顷刻间拉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在长宁的小书房里发现的鸾凤佩图纸,还有那晚诡异离奇的梦
梦里,腰间坠着一半鸾鸟佩的红衣女子竟是长宁?!
想到这种可能性,萧珩身子开始忽冷忽热,心潮跌宕,落在长宁面上的目光复杂晦暗。
眼前少女的容颜如花般娇艳,他不曾刻意去记,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模样镌刻进脑海里,一颦一笑,都那般生动。
他努力比对长宁与梦中红衣女子的相似之处,越看越是心惊肉跳,一种被命运禁锢的窒息感油然而生,让他喘不过气。
不可能。
梦中的红衣女子,头戴九尾凤钗,是大魏的皇后。
长宁是他的郡主,怎能嫁给皇室?
她又如何会忍心将毒酒送到他面前?
等等!
混乱间,萧珩像是抓到了一丝头绪,急忙顺着这根线将头脑捋清。
退一步说,倘若梦中一切都是真的,岂不说明,长宁的身世瞒不住?
萧珩顿觉一阵后怕和焦躁,额角青筋直跳。
长宁始终站在不远处,却不敢上前,向萧珩投去的眼神闪动着无措不安。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依赖萧珩。
这原是先帝为郡主他日成婚备下的贺礼,本该郡主与其夫一人一半,只是不曾想,先帝走得早,临别前便将这对鸾凤和鸣玉当做定亲信物了。
李夫人纤纤玉指勾起其中一半玉佩的丝绦穗子,如今也当将此物拿给郡主。
萧珩伸手接过其中一半的鸾鸟佩,握着玉佩的手隐隐颤抖。
长宁也在此刻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小脸顿时煞白一片。
她冲上前拿起玉佩,仔仔细细地观察样式纹路,居然就是她前世时常佩戴的那半块鸾鸟佩!
这对鸾凤和鸣玉,竟是建昭帝生前赐给她的成婚贺礼。
长宁思绪陷入混沌,指腹不由自主划过玉佩上的纹路,低垂的鸦睫振动间滴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别无二致,有差别不过是与她有婚约之人从拓跋临换成了李家小公子。
躲来躲去,她还是躲不过皇室赐婚。
李夫人只当她是怀念先帝,用帕子轻轻拭去长宁眼角的泪水,提醒道:郡主,没有时间了,您和殿下若是同意这门婚事,我们就得赶在和亲圣旨下来之前及时禀告皇上。
原是先帝赐婚,李夫人本可将此事昭告天下,如今来过问长宁的意愿,已是李家最大的让步了。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亲,要么嫁入李家。
长宁只想了片刻,便忍痛下了决定:既是皇爷爷赐婚,阿宁遵旨。
萧珩满脸愕然地望向长宁。
她怎么就答应了?
李夫人端庄秀美的面上终于展露一丝轻松,如此甚好,我这就让相爷进宫向皇上禀明此事,即刻定下婚约。说完带上婚书遗诏和另一半凤凰佩离开王府。
萧珩怔在原地好半晌,忙快步上前道:阿宁,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长宁此刻已经收拾好情绪,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朝萧珩微微一笑,皇叔不必担忧。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反过来安慰萧珩。
萧珩却笑不出来,他眸子深沉,哑着声道:不必勉强自己,你的婚事,只需考虑喜不喜欢。
他喉结动了动,又道:旁的,我来解决。
长宁轻轻摇头,苍白的面容勉强挤出笑来,我愿意的。
拒绝李家的婚事,和亲便是板上钉钉,萧珩出面或许能帮她解除婚约,但也势必得罪皇帝,往后,他将举步维艰。
萧珩深知她的性子,只一眼便识破她笑容底下的勉强。
而且方才,他看得很清楚。
长宁得知自己与李元修的婚约时,面上只有惊讶和不安,丝毫不见小女儿家的羞涩喜悦。
她不喜欢李家小公子。
在家等我。
萧珩转身出去。
长宁猛然抬眸,慌忙追了上去,然而等她跑到门口时,萧珩已经不见了。
她心中焦急,唤来门口的仆人准备马车,仆人刚散去,另一道人影却堵上了门口。
沈青云看着她的脸,再三确认后,拱手道:郡主,末将有些话想同您说。
看他神情凝重严肃,长宁往门口方向瞧了一眼,马车一时半会到不了,便转身往前厅中走,将军请讲。
沈青云堂堂七尺男儿,年近四十,却在进屋的刹那红了眼,扑通一声跪下。
长宁吓了一跳,急忙去搀扶他,将军何故行此大礼?
沈青云跪在她跟前纹丝不动,抱拳道:末将威远军青字营沈青云,拜见大小姐!
听着那声大小姐,长宁呆了呆。
你
长宁嘴唇止不住的哆嗦,一个诡异的答案悄然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