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岭的山匪自入了这支镇边大军,发现日子是真舒坦。
清晨起来,先去领鲜杀的猪羊,每天每个什能领到两斤肉。做饭的时候,把肉剁碎了放进去,做出来的米饭油滋滋香喷喷的,格外饱肚子,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能吃到几块肉。这样的伙食天天都有。
他们清早要做饭,操练都省了,只在傍晚随军操练一个时辰,余下的时候,只要不乱走,想在帐篷里睡大觉都没有人管。伍长、什长还会教他们识字算数,以免他们算不清楚军功奖励。
山匪很诧异:伙头兵也有吗?
什长又把获取军功的方式告诉他们,军功有两种,一种是个人斩获,还有一种大伙儿都有份,由职务从高到低往下分。例如,拿下粮仓,这就是一份功劳,这份功劳分下来每个人都有份,分到你们,哪怕只有十个八个铜子儿,那也是钱。你们要是算数没学好,分功劳的时候,少分一份
那少的可是钱和晋升机会!山匪们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学。
他们刚学了两天,军中的文字教习余先生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有个赚钱的活计,问他们干不干。
山匪们很警惕,怕让他们去攻狮子岭当先锋送死。
狮子岭易守难攻,他们打过多少次,没有一次讨到好,反倒是死伤惨重。
余修取出赖瑾给的绢布,大声念道,狮王寨、金刀寨的山匪们听好了,我们将军如今急缺人手,征招辅军,凡应征者,以往所犯之事,既往不咎,每月俸禄两千钱,包食宿、包四季衣裳,待到边郡之后,每人可分得十亩地,如不幸伤亡,有抚恤补贴。
众伙头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余修。
余修念完后,告诉他们,你们以这条件,去狮子岭招人,每招来一个,奖十文钱。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要青壮,不要老弱病残。
刚从山匪转成伙头兵的众人犹处在震惊中: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一个脑子活的山匪回过神来,问,余教习,我们也有这待遇吗?
余修说:你们也是这待遇。
这么好的待遇,还不追究以前干的事,山匪们自然乐意。
赖瑾安排新上任的主簿方易去给他们做登记。
因为有既往不咎和伤亡抚恤的诱惑在,山匪们报的都是真实籍贯。
赖瑾没有哄他们,给他们登记造册后,便派人去他们的籍贯所在地,给他们消了案底。
落草为寇的这些人,有不少犯了官非逃亡在外。如今他们在军中做事,要跟着镇边大军去驻边、开荒,将来可能还要随军打仗,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命大的,或许还能挣一份前程。
从草寇山匪变成辅军,从不敢回家变成能够惠及家人,身份的转变,待遇的转变,让这些山匪们在心态上也发生了转变。
他们把余修教他们的话背熟,扛上周温给的三尺多长的牛皮大喇叭,分成两拨去到狮子岭的金刀寨和狮王寨,将喇叭罩在嘴巴上,扯开嗓子,十个人,每人一个大喇叭,一起喊:狮王寨、金刀寨的山匪们听好了,我们将军如今急缺人手,急招伙头兵、运粮兵
一批人喊累了,又换人喊,轮流喊,从早喊到晚。
第23章
大军驻扎在山脚下, 一夜之间攻破对面的秃头岭,使得狮子岭上的金刀寨和狮王寨俱都进入紧张的戒备中,就怕步入秃子寨的后尘, 半夜让人摸了。
他们等了好几天, 山脚下的大军既不攻,也不走,每天操练、炖肉。大营里飘出来的炊烟肉香, 馋得山匪们直流口水, 逼得两个山寨的寨主只能下令杀鸡宰羊。
长岭县尉经常跟对面的秃子寨联合打他们两个寨,大家都习惯了,守就是了。守着长岭县要道,劫粮容易,山上囤积的粮足,又自己养有鸡鸭牛羊牲畜, 就算围上三两年也不怕。
狮王寨寨主这么安慰自己, 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眼, 稍有风吹草动就醒, 一晚上起来巡逻好几趟。
如此过了五天,大清早的,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他去到寨门口,就听到一群人整齐的吆喝声,隔着山头和林子传过来!
朝廷招兵, 招到匪寨来了,简直荒谬!
狮王寨寨主却听到身后传来小声议论, 两千钱, 每个月都有, 难怪秃子们都留在了军营里天天给他们做饭
做饭运粮能拿两千钱,我也愿意!
何止两千钱,还有四季衣裳,分地
议论的山匪们忽觉有异,一抬头,瞧见自家寨主吃人般的眼神,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再作声。
狮王寨主扯开大嗓门叫道:这是把你们骗出去杀呢!每月两千钱,当他们有金山铜矿吗?谁敢背叛山寨,三刀六洞点天灯!
周围的山匪们噤若寒蝉。他们望着外面,听着那一遍又一遍地喊话,听久了,都会背了。
站岗的山匪不耐烦了,他们喊得不累吗?
另一个山匪答,每月两千钱,我也愿意喊。
第二天,喊话又变了,加了句,凡征招一个人入伍,奖十分钱
巡逻山匪中有一个胆子大的,悄悄地摸过去,认出喊话的那些全是秃子寨的山匪,又见周围并没有军伍中的人,知道他们是自愿来的,不是被逼的。
他在相隔数十步的地方停下,躲在石头后喊,哎,对面的秃子,当真?
秃子寨的人最烦的就是被喊秃子,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破口大骂,滚你娘的秃十文钱!骂人的话生生地咽回去,我们招一个十文钱,你要是能从寨子里拉人过来,我们愿意分你们五文。拉一个分五文,拉十个就是五十文。
我们将军可是成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富着呢,他要去边郡,粮太多,拉粮的人手不够,这才招我们入伍。我以前犯的那点子事,案底都消了,现在是将军麾下的辅军。说这话的伙头兵得意地胸膛挺得高高的,下巴都快扬到了天上去。
巡逻山匪把参加辅军的待遇,对面秃子寨收了多少人,现在都在干什么打听得一清二楚,便悄悄地回去了。
夜里,赖瑾睡得正香,沐耀突然来报,将军,外面来了群从狮子岭下来的山匪。
赖瑾被吵醒,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军中还有羊吗?有的话,拉几头过去,再给他们分顶帐篷,让他们自己杀羊炖肉吃宵夜,该发给他们的奖励发下去,其余的明天再说。说完,倒回榻上,被子蒙住脑袋又睡了过去。
沐耀派人去羊圈拉了两只羊,又去提了几贯钱,把山匪领到比较靠外的一个帐篷,告诉他们:天晚了,将军已经睡下了。你们先自己杀羊煮宵夜填饱肚子,明天再行安置你们。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几贯钱,又问,你们是谁招来的?招一个人进来十文钱,人到,钱到,现结。
狮王寨的巡逻山匪站出来,紧张、忐忑又带着些期许,说,他们都是跟着我下来的。
沐耀看向他们,问:是这样吗?
众人犹豫着点头。
沐耀数完人数,按照一个人十文钱,给了巡逻山匪。他看山匪们还很警惕的模样,示意身后跟来的兵卒退下,自己帮着他们杀羊,支锅,生火炖羊肉。
山匪们瞧着这个穿着铁盔甲的将领最初还有点怕,待看到他一起干活,手脚麻利又勤快,模样长得也不耐,人还年轻,畏惧感很快便没有了。
有滑头的山匪上前套话,小将军贵姓?
沐耀说:我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千总,姓沐,单名一个耀字。
那山匪又问,千总是多大的官?
沐耀说:管一千个人。
一众山匪齐刷刷地看向沐耀。这么年轻,就是管一千个兵的大官了?
沐耀说:我十三岁入伍,在军中干了十年。
山匪们见他好说话,过来套话打听消息的越来越多,得到诸多保证。炖羊肉宵夜吃完,一个个的心思全都活泛起来。
最先领人下来的巡逻山匪尝到甜头,还想回去继续拉人下山,问沐耀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