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吱毕恭毕敬地朝吴旺作揖,心里盘算着让赵万里借此由头,连夜返回晟都城搬救兵,那么明日午时便能端掉这个罪村。
吴旺急着煎药解毒,巴不得六扇门捕快立即带走老妪,最好死在去清卢县的途中一了百了才好。
他之所以迟迟不动老妪,无非是看在老妪掌墓道机关图的份上。而今六扇门查出墓道所在,山谷内的秘密已是纸中火,捂不住了。他此时悬崖勒马,才不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旺看着凌吱,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客气道:既然如此,诸位请便。
三人与吴旺颔首作别,大大方方地押着老妪沿宁平村主路行进,可能跳出院墙的视线,早已不被凌吱放在眼里,看到未必听得到,眼见未必为实。
他是谁?
六扇门第一戏精。
你也知道,我们六扇门平日里活的死的都摆弄,地上地下不在话下。
凌吱用手背敲了敲佟虎胸膛,任谁看去都像是与佟虎闲谈,实则一字一句皆是说给假装恍惚的老妪听。
当他们破门而入进屋搜查时,老妪一改往常的神神叨叨,双目清明言语利索,对虐杀犬只供认不讳,并以将宁平村秘密和盘托出为筹码,与他谈条件,说要离开村子寻一处安稳之地埋骨。
大概因为长了一张实打实的正派面孔,老妪竟对他存有言出必行的幻想,他就那么一答应,老妪还真当他能做六扇门的主。
杀狗虽不似杀牛马,与盗同法。但那片花田如没猜错,是朝廷明令禁止不准私种的阿芙蓉花。
《刑罚志》有言:诸种毒花者与贩者,斩;加功者,断指流三千里;知情未报者,剪舌。
无论何种刑罚,老妪这个年纪都逃不过一死。更何况此事关系到整个村子的存亡,村民一旦得知灭顶之灾降临,要么毁尸灭迹,要么负隅顽抗。也正因如此,他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往顺利了想,此案一破,朝廷定然拨下赏银,佟三做衣裳的银子又有着落了。若往死胡同里寻思,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可他不能走,村里有花匠,一旦逃掉指不定会在哪里种这祸害人的东西,只要他设法稳住村民,明日午时锦衣卫定会赶到,届时别说村子,就连清卢县前县令宋安也脱不了干系。
凌吱如是想,取出压在里尹院外大石下的药渣塞给赵万里,并贴耳嘱托,将她遗弃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通知锦衣卫火速带人支援。另外,我觉得吴旺有可能会畏罪潜逃,别忘了下通缉令。
我知道了,放心吧。赵万里拍了拍凌吱手臂未敢深言,只面色凝重道:等我。
目送赵万里打马奔向村口,凌吱心头沉甸甸的,他低眸轻飘飘地吐了一句,现在走还来得及,省得佟伯伯担心。
佟虎不语,侧半步,挡住了怕风的脊背。
第21章 我的吱宝宝疼不疼
即使赵万里带走老妪名正言顺,此举依然带给里尹一家,乃至整个村子极大的不可控。
晚膳可以说是用的各怀心事,凌吱与佟虎谨小慎微地跟在主人家后头,未敢多吃。下了饭桌匆匆回到厢房补眠,以防鱼死网破时打架掉链子。
佟虎一进卧房,轻手轻脚地卸下衣桁横杆,放在床边以备不时之需,凌吱则干脆将收缴回来的曼陀罗涂抹在刀刃上,剩下的用布帕包好塞回袖中。
凌吱虽为六扇门带刀捕快,但这些年一直有赵万里在身侧,至今也未杀过人,就连伤人次数都屈指可数。
听闻阿芙蓉花惑乱心智,进村整整一日,除老妪与里尹一家,半个其他村民都未接触过,凌吱心里属实没底。
万一有村民碰过蒴果变得穷凶极恶,今夜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韶月微光透过窗棂,凌吱乌亮的眸子始终难阖,全靠深呼吸缓解难抑的心悸。
后半夜,窗外忽然窸窣响动,凌吱惊得心里咯噔一下,赤脚下床,前滚翻移到佟虎身旁。
此时脚步渐近,眼瞅着竹管戳破窗棂纸,一缕青灰色的烟袅袅进入卧房。凌吱忙不迭掩住佟虎口鼻,自己则将半张脸埋进手肘。
佟虎被扰醒后与凌吱对视,双耳依稀听到外头人影在说什么商讨看好他们之类的话。
过了须臾,院内脚步声散乱,似是一股脑进来好些人。紧接着嘈杂的议论响起,但厢房与正屋隔着一段距离,根本听不清所谓商讨的内容。
佟虎屏住呼吸拉开凌吱的手,在其掌心写下:攻,还是守?
眼珠在眼眶内思忖细晃,凌吱没有直面回答佟虎的问题,据县志记载,宁平村共七十六口,妇孺占半。
凌吱含混低沉的话音才落,衣袂无意间碰掉了佟虎放在床边上的木杆。
木杆落地发出的响动,在寂静卧房中尤为刺耳,屋外的史鸢几乎瞬间破门而入。
快来人,他们醒了!
史鸢扯脖子尖叫之余,脚尖踢掀木桌,茶具陡然碎了满地,足以引起正屋村民的注意。
凌吱万万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腿劲如此刚猛,抽刀之时已然慢了半拍。
眼见木桌迎面,余光一道黑影晃过,砰的一声巨响,木桌被劈成两半,凌吱这才看清黑影是他才刚碰掉的木杆,心道,alpha的强悍,看来也是分男女的
手中刀鞘掷向窗牖,新鲜空气随哐当声涌进,稀释了屋内迷香。
佟虎释放压迫信息素削弱史鸢行动力,旋即拉着凌吱从窗牖跳出,再一抬眼,人墙堵死了两人的路。
凌吱紧握手中腰刀,双目警觉地望向人墙之中撕去低眉顺眼面具的里尹,率先开口:你这是要与六扇门明着干了?
如今已不便再用里尹称呼史魏,而这群榔头、铁锹在手的村民,亦都是罪民贼子。
两位捕快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能有什么办法?史魏打了个手势,人墙朝两边散去。
后方两名壮汉架着神志不清的吴旺,丢到凌吱面前,吴旺双目失焦,佝偻倒地抖如筛糠,口中流涎不止,面目乃至脖颈尽是厚汗,无须赘述,也看得出是被喂过毒。
史魏舌尖抵着后槽牙,诡笑道:束手就擒,在下给两位大人一个痛快,如何?
束手就擒?凌吱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肩膀笑得耸动不止,时下三月,阿芙蓉蒴果未成,你们手中既然尚有余存,已是铁证如山。此时将你们就地正法,便能顺藤摸瓜逮到购入之人,如此立功的机会,我等怎会言弃?
凌吱活了十七年,从未搭台演过豁出性命的大戏,戏里没有半分露怯,像是个威武不能屈的将军。
实际上五脏颤的移位,以脖颈后对夜风寒凉的感知,头发被冷汗淹了多少他心知肚明。
吃不准史魏是忌惮他手里的刀,还是别的什么,凌吱打定主意拖延时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说来也巧,我原本想不出墓道墙壁上的符号代表什么,但晌午我坐在古榕树下,抬眼望见风铃的另一面,发现空管从低角度看,便是形状规整的小圆圈,而铜币压在湿泥之上,就能解释那个短短的竖,因何两头浅,中间深了。所以墓道深处的岔路口,一个是通往花田,一个是通往古榕树的。
凌吱强忍着没去吞口水,拎刀大咧咧地向前走了两步,刀尖划地的尖锐声多少是有些威慑力的,凌吱抬脚踢开哼哼个没完的吴旺,继而故作嚣张的活动了下僵硬的颈椎。
昨夜风铃突然安静,我与虎子哥走出宅院,意外撞见村内的变数邹婆婆。邹婆婆因疯狗丧子,与你们并非完全一心,所以故意透了胡话给我。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吗?脸色愈发阴郁的史魏冷觑着凌吱,从齿缝挤出一句,你们谁都活不过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