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图书馆之后的很长时间,塞纳都能够回忆起在那里碰见哈珀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和以诺已经在图书馆待了有两周左右的样子,图书馆的时间区分并不是很明显,不过拉结尔为了照顾他们,每到人世的夜晚都会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降下光芒,让塞纳和以诺保持正常的作息。
休整的时间过的很快,这次不需要动用塞纳的力量,拉结尔直接告诉了他们以诺想找寻的属于卡特神父最后一部分残魂,在梵蒂冈。
老实说,这个地点并没有让塞纳和以诺有多惊讶,当然,还没达到他们意料之中的范畴。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前夜,塞纳在一处天井喷泉遇见了哈珀。
彼时哈珀正坐在喷泉边缘,交叠自己的双腿,一只手逗弄着一个金色的毛球,他的伤看起来已经好了,黑色的半边翅膀张开,挡住了头顶上倾泻下来的白光,不过另外半边肩膀还是用斗篷挡住。
注意到有人过来,哈珀微微抬头,那张脸上不再总是被愤怒和挑衅占据,取而代之是异乎寻常的恬淡和平静。
好久不见,警探。这熟悉的招呼方式也是哈珀特有的,神父竟然没有跟着,真是稀奇。
哈珀说这句时只是单纯表示自己的惊讶,没带丝毫攻击性,和往日所见判若两人。
塞纳一时搭不上话,交握着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哈珀轻笑:的确,这里太大了,想要碰面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还没有任何现世的通讯方式帮助。
太平易近人了,塞纳很不适应,难道图书馆还有改造性格的功能不成?
你变了很多。
但愿是往好的方向。哈珀调皮地挑了一下眉,天井投入的光转变了方向,喷泉的一半落入阴影中,塞纳这才看见哈珀的右手手腕上有一个透明的枷锁,锁链长长地延伸出去,穿过建筑,不知源头在哪里。
你在看这个吗?哈珀举了举手,耐心地解释,这大概是这里的居民对闯入者最大的仁慈了,我猜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放心地释放我。
为什么?塞纳靠近了哈珀,可以看清他掌中的毛球有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
当然是因为这个,哈珀收回张开的翅膀,指向它,带着不详的黑色翅膀,难免会被怀疑,不过尽管放心,比起灵魂我还是更喜欢法式早餐。
恶魔以灵魂为食是约定俗成的,尽管对哈珀不见得适用,但鉴于这里都是记忆体,保险起见还是锁上他更好。
看着哈珀眼角眉梢的淡淡愉悦,塞纳没想到他们有一日能这样平和地对话。
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吗?塞纳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事情。
嗯哈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是也不是。
我不明白,如果你不介意,拜托告诉我原因,塞纳的思维有点乱,还有我的父亲,他嘱托了你什么?请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塞纳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幸好在离开这里前,他有机会询问。
抱歉,塞纳,这些问题我没法完全回答,我最多能告诉你我与约翰斯托克合作的原因。
塞纳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的父亲,哈珀伊利斯因烧尽灵魂而亡,他不入轮回,亦不前去天堂地狱,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么说的时候,哈珀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他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全然的清理,在灵魂的火焰堵上地狱之门前,还是有恶魔跑了出来,就是你的父亲,约翰斯托克。
哈珀深吸一口气,翅膀随他的动作舒展又收回:在我成年的那年,我遇见了他,他交给了我一只笔及几页稿纸,同时给出了我无法抗拒的交易。
他告诉我,我父亲的灵魂虽然烧尽了,但在世界的隐秘之处,仍旧有我父亲记忆的存留,只要我帮助他完成某项事情,他就会告诉我在哪里。
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哈珀深深看了一眼塞纳,他教给我使用那支笔的方法,让我学着去收集各种与情感有关的故事,波拉,爱丽丝,瑟西还有邦妮,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的、最适合成为故事主角的人,最终他们的情感和经历会凝结在我的笔触以及稿纸上,由你收回。
为什么?
很遗憾,塞纳,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他。
因为他让我看见了他的过去,将自己的性命悬挂于我的指尖,近乎恳求我,哈珀闭了闭眼,老实说,当时我更想杀了他泄愤,但在听过了某些事情之后,我改变了主意,他确实是一个自私的人,但他不是一个糟糕的父亲。
他告诉了你什么让你肯这样替他说话,天啊,他可是恶魔,塞纳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告诉我到底怎样的父亲才会在自己孩子仅有五岁的时候投奔恶魔,甚至在自己孩子十五岁生日那晚当着他的面以恶魔之姿亲手掐死自己孩子的母亲?
塞纳的声音有点大,哈珀却只是静静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塞纳踉跄后退几步,捂额:抱歉,我失态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口不择言地说出这些伤痛。
这就是塞纳仇恨的起源,是他最深的恶梦。
他可不是什么孝顺的好儿子,追踪着自己父亲的踪迹去拯救他。
塞纳想要的是看着自己变成恶魔的父亲在驱魔人手下哀嚎鸣叫,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过那是他十五岁时的想法,至于现在他不知道,现在塞纳或许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看着塞纳的神情,哈珀想起了自己,尽管感同身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谎言,不过他从塞纳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哈珀自认自己的经历确实和神父更像一些,但三者的痛苦根源不可说没有相同之处。
我很抱歉,塞纳,我没法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现在的我不再满腔愤怒与仇恨,对于你的那些遭遇我爱莫能助,你只能靠自己找到答案了。
说罢哈珀掏了掏口袋,把笔捏在指尖,笔的尾端朝向塞纳:这个,物归原主。
塞纳愣了一下,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上面夹杂着不详又圣洁的凛然气息。
这里到底是什么?塞纳颤抖着,平复了好久情绪才接过笔。
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这里装着令恶者更恶,善者更善的东西,恶以此为剑,善以此为盾。
哈珀说完看塞纳满脸迷惑还是勉强好心解释了一下作用:剩下的只能用一次了,用它能织就幻境,写字为真,化画为实。
塞纳再次仔细感受了一下,但多的再没有什么,最后只能艰难道:可惜我在文艺方面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杰出。他本想用这句话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惜失败了。
或许吧,但我知道你肯定行的,你会知道使用它的最佳时机。
这句话不是恭维,带着哈珀特有的那种戏谑语气。
时间不早了,哈珀站起身,把手中金色的小毛球放在头顶上,祝你顺利,塞纳,这是真心话。
哈珀挥了挥手,离开喷泉天井,在他奔向的方向,哈珀伊利斯的记忆体正等待着,待哈珀走近好奇道:那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不过不重要。哈珀笑着回答,好像又变回了俏皮的孩子。
塞纳一个人在原地握着笔,最终变成一个寂寥的独影。
在塞纳与哈珀见面的时刻,以诺正和拉结尔待在一起,这几天他有在图书馆帮忙,拉结尔对他赞赏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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