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定格在这一瞬
金色的光芒自云翳与地面的缝隙穿刺而来,地面上的建筑废墟投射出拉长的黑色剪影,像是一个又一个矗立的十字架,在明暗分界线上,孤独的天使飞舞着,而他脚下,是惨烈的废墟。
废墟之上,记忆中模糊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举起手,向天使展示紧握之物。
我接到了。
塞纳用口型向以诺描述,带着快意的笑,他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能做的只有把贮存卡特神父最后魂灵的十字架紧紧握住。
在路西法堕回地狱的时候,用作祭献的卡特神父灵魂被剥离了,看过未来的塞纳自然可以轻易找寻到十字架的遗落处。
这是以诺一直追寻的,是以诺最重要的东西,而我无足轻重。
塞纳看见那钢铁的金色天使不断靠近,一切都放慢了。
拯救你的神父吧,以诺,毕竟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但倒映在以诺眼中的却是另一个景象,他看见一个摇晃的身影在不断靠近塞纳身后,路西法最后的黑暗力量附着在那个逼近塞纳的人身上。
以诺的意识终于又回归到作为人类的自己,思维如同被洁净之水浸泡,骤然变得澄明,长留心间的温暖回忆重现,他此刻要做的只有拉住塞纳,不要让对方陷入深渊。
但太晚了。
被路西法力量控制的哈里握住了塞纳的肩膀,后者没有回头,只觉有什么身体深处的东西在脱离。
灵魂还有意识,尽数脱离自己。
塞纳已经看到过了,也清楚哈里是为了什么,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毕竟这是不让以诺陷入更深罪孽的唯一方式。
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哭腔自身后传来,塞纳在心中叹息。
我想要救让还有大家我控制不住。
哈里的脚下出现黑色,他正在陷落,手中握着一团闪亮的光晕,是刚刚从塞纳体内抽离的东西。
金色的羽毛从哈里怀中滑出,他的五指已经无法攥紧这神圣之物,只要有稍加明显的挽留举动,他的手就会被灼伤,看着自己残破焦黑的手,哈里茫然无措地看着塞纳和飞来的以诺。
他不想伤害塞纳的,但像是有什么控制着身体,令其身不由己。
哈里确实选择了和自己父亲一样的道路用自己的,还有塞纳的灵魂,作为封闭地狱门的媒介。
尽管不是完全出于哈里自愿。
路西法在最后一刻,还是狠狠给了以诺致命痛击。
以诺拼命伸长手,扇动那双锋利的羽翼,可无论他怎样努力,这都像是一道永远无法到头的天堑。
眼前的画面如同变成了电影中的慢动作,一帧一帧地播放。
以诺看清了十字架,清楚那代表着什么,但此刻,他的手却只向着塞纳。
意识还是很混沌,但只有塞纳,以诺还清晰记得,知道这是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人。
他说不清楚,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何这样笃定,这是一种后天习得的认知,近乎本能。
呼吸间堆积起窒息的痛苦,以诺预感到某些不祥即将发生。
手指碰到了,短短一瞬接触又分开,塞纳已然跌躺在了地上,最后一刻,以诺没能握住他的手。
而留着卡特神父灵魂的十字架,同样摔落在地上,断裂做两节。
以诺什么都没能握住。
哈里浑身颤抖,身体摇晃着后闪,让的羽毛已乘风远去,飘入无穷的云层中。
对道歉的话再说不出口了,哈里被足下的黑色彻底淹没,无影无踪。
但以诺的眼中只剩下塞纳,周围不再与他有关。
以诺敛起锋利的羽翼,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人,看着怀中人伤痕累累的躯体,呼唤对方的名字:塞纳
他曾允诺保护这个人,但最终,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塞纳还有最后一点意识,半阖目,想要聚焦在以诺脸上。
可惜都是徒劳,时间每多走一分,塞纳就觉身体更轻盈一些。
湿漉漉的东西落到了塞纳脸上。
塞纳小声喃喃:下雨了
涣散的目光让他无法意识到这是以诺只为他而落的泪。
我曾话语被堵在了口中,塞纳摇了摇头,只是看着眼前这散发出无穷光明的人儿。
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会成为煞风景的败笔,只有沉默是永恒的。
让人闭嘴才不是什么难事,爱足以封缄许多想要出口的言语。
就像是现在这样。
天啊,他多么想摸摸以诺的脸,甚至可能,去亲亲这圣洁的嘴唇。
从知晓以诺真身的一刻,这份感情变得有些纠结,不过现在总算可以坦然以对了。
他一直如此深深,深深爱着以诺,尽管以诺不曾知晓。
这难道是一场隐秘进行的亵渎行径吗?
当然不,这是他能悄悄给以诺的,最纯美的存在。
现在死亡降临了,终于将塞纳曾经想过的最坏可能变成了现实,一语成谶。
塞纳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看见白鸽飞掠天空,落下纷扬的白色羽毛,世界在他眼中极速缩小。
即便不是此刻,终有一日身体仍旧会被时光镂空,那些碎片将化作斑驳的飞鸟,向无尽的远处展翅而飞。
分离或早或晚,带来的痛苦并不会和现在有什么差别。
至少此刻他躺在了挚爱的臂弯,让死亡看起来带有诗化的美好。
在眼中光晕消散前,塞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无声爱慕,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我曾爱你,曾为你将万物歌唱。
因此,你要继续绚烂地如花怒放。
以诺。
当我安息时,我愿你活着,我等着你。
愿你的耳朵继续将风儿倾听,
闻着我们共同爱过的大海的芬芳,
继续踏在我们一起踏过的沙滩上。
愿我的所爱继续活着,
我曾爱你,曾为你将万物歌唱。
因此,你要继续绚烂地如花怒放。
《夜》聂鲁达
第112章 指引
身下是凹陷的深坑,以诺情绪崩溃的同时,那潜藏的力量炸裂开来,彻底洗清了这一带,也许有普通人波及其中,但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雨水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以诺仅仅是抱着怀中如木偶一般的人,无声跪着。
他感觉累极了,记忆像是被剥走了一块,不知道自己此时时刻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以诺的侧脸蔓延出狰狞血痕,从脖颈处生长出来,覆盖了他的半面这是证明他杀戮的罪印,从原来的三个血点扩大至此。
或许很快他就会如路西法所言坠落地狱,也可能在被折磨足够久之后才痛苦地沦为恶魔,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翅膀挥舞的声音穿透层层雨幕,轻盈地降落到以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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