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一顿,像发现了什么秘密,轻声问:哥,你也不喜欢小刘老师?
嗯,没有犹豫的点下头,见叶珏一脸好奇,纪珩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说:我前天才听说一个新闻。
有些人在外面犯了事就爱往山村老家躲。
叶珏明显紧张起来:犯、犯事?
比如杀人、防火、偷盗,纪珩说:他们没有良知,很可能再次犯罪。
嘶。
倒抽一口冷气,叶珏惶惶不安,下意识牵住纪珩的衣角:小刘老师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下次见到他知道怎么做了吗?
叶珏连连点头,脸色微白,知道了,我一定离他远远地。
满意的颔首,纪珩带他回了教室。
发现叶珏依旧回不过神,脸上写满了后怕,他脚步顿了顿,无奈的叹口气,摸摸叶珏的脑袋:别害怕,我看着你呢。
叶珏一顿,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两人才回教室没多久,断断续续的,不少同学也回了教室。
不过还有一大部分仍在操场上玩。
上午总共三节课,最后一节课是数学。
同学们身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头发微微凌乱的刘旭。
在这个贫苦的年代,刘旭却很讲究个人卫生,精致的不像山里出去的孩子,头发抹了发胶、身上喷了香水,连指甲盖也修剪的整整齐齐。
刚听了纪珩一通分析,叶珏现在无法直视他。
刘旭在上面写板书,他便在下面认真的凭印象记笔记。
上课前纪珩出去了一趟,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叶珏担心的偏过头,最后一排的角落依旧没有人。
突然,他被刘旭喊了起来:叶珏。
立刻回过头,叶珏起身,对上男人微微含笑的眼睛,手心渗出了冷汗,老师。
在看什么?
教室里一片安静,刘旭走下讲台,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狐疑锐利,声音却很温和:上课不能走神。
没看什么。
不能像操场那样后退躲开,叶珏眼睁睁看着刘旭在自己的位置前站定,笑着说:上课走神该罚还是要罚。
他亲昵的拍拍叶珏的肩膀,却被叶珏下意识的躲开。
笑容一冷,不等叶珏察觉,刘旭便道:叶珏,去办公室帮老师把教尺拿过来。
村中学每个老师配备一把教尺。
刘旭接管了父亲留下的教尺,从来学校起,这还是第一次要用。
想起教尺的威力,叶珏眼皮跳了跳,还是点下了头,暴露在刘旭眼下的危险感比用教尺打手心的危险感还要浓烈。
没有耽误,他立刻应道:好的,老师。
他迅速离开教室,临走前透过漏风的铁窗,看见屋里刘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男人站在靠墙的阴影中,影子拉伸的很长,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强烈的不安催使着他,他快步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整个初中年级的老师共用一间。
除了刘旭,其他老师身兼数职,一人教两到三门课。
刘旭的位置就是原先的刘老师坐的位置,简洁干净,光看外表,很能让人产生好感。
教尺。
走到桌前找了找,叶珏没找到刘旭口中的教尺。
额角渗出冷汗,不知名的恐慌的袭上心头。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走动声。
叶珏猛地拔腿就跑,刚拉开办公室大门,轰的一声,老旧的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响。
他抬起头,门外,纪珩呼吸急促,冷着脸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发现他毫发无损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怎么进去这么久?
心脏骤然一松,叶珏道:哥,你去哪了?
纪珩走进办公室,环顾一圈,说:我一直在你身后。
你在我身后?
嗯。
纪珩点头,先前不进教室是为了方便观察。
叶珏离开教室后他便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之所以没出声,是忌惮刘旭随时会来,怕叶珏害怕。
他喊你出来干什么?
叶珏抿唇:他让我找教尺。
教尺?纪珩眸色一冷,他要打你?
他说我上课走神。
喉间顿时溢出一声冷嗤,纪珩说:找不到不找了,我跟你一块回去。
有纪珩陪在身边,即使不是并排朝前走,叶珏也感觉安心。
路上,纪珩不知在操场上看到了什么,低声道:等我一会儿。
不过两分钟,他便回来了,嘴角嘲讽冰冷的弧度越发明显,跟在叶珏身后,看他敲了敲门,老老实实的喊:报告。
屋内,听到叶珏声音的瞬间,刘旭便将视线牢牢的定在他身上。
没有看见教尺,他勾了勾唇,温声问:叶珏,老师让你找的东西呢?
没找到。
听到如此诚实的回应,刘旭笑意渐浓,不紧不慢的拍拍手,他叹了口气:没有教尺,我们也要罚。
你是个好学生,也是第一次犯错误,老师打你三下手心,希望你长记性,下次上课不要走神。
卷起书本,充当教尺。
他一步一步朝叶珏走来,眼中露出藏得极深的笑意,金丝眼镜下的瞳孔收缩,似无法自抑的兴奋。
别害怕,老师还是喜欢你的,只是你不守规矩,让老师很难办。
明明是自告奋勇代课半学期,根本算不得任何形式上的老师,刘旭如此自称,让叶珏不适的偏开头,抿唇伸出手掌。
正待他硬着头皮准备忍过这一出时,木门忽然被敲响。
初二一班门口,乌压压一片的人头聚集于一处。
密集的人声大作,衣服滚得一身灰,脸颊冻得通红、吸着鼻涕的男生们一脸不耐,没有玩尽兴的愤怒在看见刘旭时顿时爆发。
他们瞪着刘旭,看着刘旭手中的书,大声道:刘老师从来们打过俺们!
你又不是老师,你凭什么打人?
你还让杨老师赶俺们回来,谁愿意听你的课?
一声接着一声的怒吼,刘旭半晌没回过神。
他面色空白,脸部肌肉抽搐一瞬,僵笑着说:同学们先安静一下,不要吵到别班同学。
被迫从操场回到教室,同学们才懒得听他命令。
班里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孩子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乖巧听话,另一部分孩子终日浑浑度日,打算年纪到了直接南下打工,凭双手创造财富。
理都不理他一眼,叶珏莫名其妙被人群裹着走进教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到位置上坐下。
毫不客气甩了刘旭脸色,后排几个男生明目张胆的聊起天。
刘老师当年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刘旭自以为自己将心中的鄙夷和高高在上藏得很深,实际上山村的留守儿童们本就心思敏感,看见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坐到位置上,叶珏愣了许久。
望着僵在门口,面色青白相间,一脸愤怒的刘旭,他莫名有点想笑。
下一刻,一道视线自窗外落在面上。
他侧过头,看向树下的纪珩。
黑发男生吹着冷风,眼中含着淡淡的安抚。
朝他抬了抬下颌,示意他老实上课后,纪珩站在树下大片大片洒落的阴影中,背后是灰沉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山峦连接着天际,林中鸟雀振翅。
这个冬天很难熬,很多曾经熟悉的同伴都离他远去。
但是纪珩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