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裴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虽然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就凭他这么久才察觉到管家私下一直在联系他这一点,便足以说明他的精神状态很疲惫。
叶珏坐在看护椅上,陪着他。
心里什么都没想,却溢出几分不自觉的焦虑。
【宿主,】见时机已到,系统开了口,【你要去看看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小姑娘?
【就是之前在电梯口见过的那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叶珏知道它说的是谁,这几天在医院里,他总能见到一个被妈妈抱在怀里,没有头发的十岁小姑娘。
小姑娘头顶生命倒计时十天的数据,手腕上戴的却是表明病情算不得危重的黄色手环。
算算看,今天就是第十天了。
他顺着系统的话往下问:她怎么了?
系统说:【她病情突然加重,现在在icu里,我看宿主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小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
小姑娘声音很甜,每次见到叶珏都会高兴地叫一声大哥哥。
叶珏心情沉重,点头:好。
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走之前为裴珩倒了杯水,放到床头。
病房沉寂下来。
许久,门被推开。
管家走进来,面露忐忑:少爷。
病床上,虚弱的裴珩睁开眼,眼里丝毫没有困意,一片清明,他坐直身子,语气微沉:他去哪了?
陆少爷又去看那个小女孩了。管家答。
早在叶珏和小女孩第二次偶遇时,小女孩一家的信息就被管家呈给了裴珩。
同样的信息素失衡综合症,只是小女孩因为分化太早,腺体没有发育成熟,又因为今年才十岁,根本没有相匹配的alpha可供她依赖,所以才进了医院。
她之前的病情一直很稳定,也有一直稳定下去的态势,可这个档口叶珏却能经常在医院各个角落偶遇这一家人,事情显然有些不对。
裴珩神情莫测,修长的指尖摩挲着纸页,纸页上,小女孩的一寸照片灵动可爱,扎着羊角辫,头发乌黑茂密,肤色是健康的蜜色,充满朝气。
管家犹豫着开口:少爷,您是在怀疑陆少爷吗?
这句话他问的很艰难。
从入院第二天,裴珩要求他演一出背主的戏开始,管家就觉得裴珩和叶珏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有心为这两个孩子解开矛盾,可裴珩心思深沉,胸有城府,仅凭他一两句话,根本撼动不了他的想法。
更何况他也不明白裴珩为什么会怀疑到叶珏身上,先是监视他每一天的行动轨迹,再是在他面前表现得一天比一天虚弱,现在更过分了,直接卧床不起。
如果不是知道裴珩的病情真的控制住了,而且在慢慢转好,管家恐怕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他一个知情人都忧心忡忡,更别提对裴珩格外上心的叶珏了。
这简直像一出没头没脑的恶作剧。
但他又不能明着谴责越活越幼稚的少爷,只能委婉道:我问过医生,您的病真的是突发症状,不是别人有意诱导或者刺激。
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被裴珩怀疑的叶珏。
听出他话中的潜意思,裴珩抬眸,不冷不淡的睨他一眼:我没有怀疑他。
那为什么总要在叶珏面前表现得那么奇怪?
这话管家还没问出口,裴珩便道:你出去吧,午饭加道清炒虾仁。
心底的忐忑诡异的平复下来。
管家想到叶珏一吃虾仁就满足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好,我这就去吩咐。
他关上门,感叹自己多想多错。
他们少爷这幅模样,哪里是监视。
分明是保护。
*
叶珏到了五楼。
五楼是手术区,远远地,他便看见手术室的灯在亮着,门口冰冷的长椅上,坐着一对面色惨白的夫妇。
这里充斥着绝望与悲伤。
医院的墙听过比教堂更多的祷告,小女孩的妈妈是一位朴素的妇人,她眼神麻木的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那张布满苦难的脸上皱纹滋生,蜡黄的皮肤显得营养不良。
这个家庭因为一个患病的孩子支离破碎,可他们从未想过放弃过孩子。
脚步声惊动了女人。她迟钝的抬头,看见了叶珏。
小陆啊,泪水不知不觉的滑下,女人连忙擦去,双目通红的对叶珏说:你怎么来了?
我准备去楼下买点东西,抬头就看见你们了,叶珏坐到她身边,和沉默不言的男人打了个招呼,道:陈叔,陈婶,媛媛会没事的。
女人捂住嘴,无助的哭声溢出,泪如雨下:不行了小陆真的不行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陈婶说今早她只是去医院食堂给女儿媛媛买了碗粥,再回来女儿就进了icu,医生刚刚出来和他们说了大致情况,媛媛的病情突然恶化,他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陈婶而言,这注定是个难忘的一天。
这一天,她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倒塌了,这个一辈子都麻木不仁、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女人,将再次面对命运的折磨。
她哭的不能自已,匆匆起身,去了洗手间。
长椅上只剩下叶珏和沉默的陈叔。
媛媛住院这么久,这是叶珏第二次见到陈叔,魁梧高大的乡下汉子红着眼眶,闷不吭声的咽下所有苦涩。
陈叔。叶珏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陈叔接了过来,温热的水软化了他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我不该走的我就该陪在媛媛身边,陪她走这最后几天。
叶珏一顿,听他继续说:媛媛生病,我们家砸锅卖铁才凑够的手术费,我怕孩子妈担心钱的事,出去打了两份工我没文化,去码头搬货,一天能挣两百,媛媛病情又一直稳定,医生说今年过年就能出院。
他停了停,抹了把脸:我想着时间还那么长,我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上,再好好陪媛媛谁知道孩子妈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媛媛不好了
生老病死,皆由天定。
陈叔落了泪,他应该是农村最为常见的男人形象,吃苦耐劳、带着些大男子主义,却将生活的风雨挡到背后,沉默的为家人提供所有好的一切。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他抖着手,魔怔似得不停地说:怎么会这么突然我不该走的我该一直陪着媛媛她们娘俩,都是我的错
叶珏连忙抽出纸,塞进陈叔手里,艰涩的说:陈叔,你冷静点,你要是倒下了,婶子该怎么办?
这句话撑起了男人。
陈叔木着脸擦掉眼泪,对你说得对我得撑着,我不能倒我还得陪着她们娘俩
脑海里,系统叹息着出声:【宿主,你不是一直问我媛媛得的是什么病吗?】
叶珏不动声色的直起身,你说。
【媛媛得的也是信息素失衡综合症,】系统道:【她年纪小,分化的却早,分化过程中出了岔子,信息素一度失衡,乡下人不讲究这个,只以为她是身体弱,等媛媛在学校晕倒了,陈家人才发现问题有多严重。】
【媛媛的诊断报告我看了,前期的诊断结果一直是信息素持续稳定,马上就能出院,后期病情突然恶化,才戴上了黄手环,前几天医生还说病情稳定下来了,但是信息素不比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旦出了稍许差错】
它的未尽之意,叶珏已经明白。
系统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它倒像是个真的为叶珏着想的好系统,声音都不再跳脱,反而变得沉重:【宿主,你看陈家人现在后悔不迭的样子,你会陪裴珩走最后一程吗?】
所以陈家人的遭遇,竟然只是系统为他挑选的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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