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陆周瑜松开桎梏在他颈后的手,偏开头。
夏炎重新退回座位上,呼吸还未平复,便听见他用沉静的嗓音问:这就是你想要的赌注吗?
第12章 预告
不远处的地标大楼倏地亮起,霓虹闪烁,为即将到来的国庆佳节演练灯光展。
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划破漫无边际的黑夜,如同某种危险将至的倒计时。
夏炎分神了一会儿,短暂地回忆起方才的吻。
大约是喝过酒的缘故,陆周瑜的嘴唇凉凉的,润润的,下唇饱满丰盈,以至于自己没控制住咬了咬,确实很软,而他也不甘示弱地咬了回来。
唇角有轻微的刺痛,大概是被咬破皮了。
陆周瑜正后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神情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沉静。
他刚刚说了什么?
又一次红灯闪烁时,夏炎才缓慢地回想到,他说的是这就是你想要的赌注吗?
一时间,夏炎甚至对他产生了钦佩之感。
刚才那个吻发生时,分明两个人都沉浸其中,他却能在分开的第一时间,为彼此找好退路,用赌注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个莫名的吻。
是啊,是我想要的赌注,你还真给啊。
夏炎牵起嘴角,轻松地笑了笑,伤口尖锐的疼起来。
他舔了一下伤口,又说:但是我嘴被你咬破了,这怎么算啊?
他开玩笑似的讨要说法,说不上为什么,或许只有当成玩笑开过去,才能遮挡住有些失衡的心跳。
久久得不到回应,夏炎复又笑起自己来。
这些年他参与过不少以爱为名的展览,展现形式千姿百态,接吻,拥抱,牵手,伤害,性
爱有千万种载体,但千万种载体也同时具有独立性,能和爱泾渭分明。
一个轻飘飘的吻能代表什么。
况且他也早已不是曾经青涩的少年,会因为一个吻而失眠近一整夜。
雨点急促地砸在车上,玻璃上,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小小的车仿若在风雨中飘摇。
算了。夏炎想,没什么意思。
在他开口前,陆周瑜抬手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来回转动了一下脖子,似笑非笑地问:你想怎么算?
夏炎没想到他会答应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要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视线顺着陆周瑜的动作,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又看到衬衫的肩膀处被自己攥的褶皱横生。
怔愣片刻,他搓了搓掌心,这回我得好好想想。
陆周瑜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今天谢了。
客气。
夏炎看他走出车厢,撑开伞,站在人行道上挥了挥手。他也挥了一下,然后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也不再往外看。
片刻后,地标建筑的灯熄灭了,已经是晚上十点。
夏炎发动车子,脚踩油门前,身旁的窗户被敲了两下。
他降下车窗,陆周瑜撑着伞站在车旁,弓下腰,透过车门和他对视。身后是混沌的雨幕,水珠黏黏糊糊地顺着伞滑落,也有一些溅在脸上。
莫名地使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呼吸间,夏炎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忽然就不想轻易地把那个吻揭过去,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嘴唇,故作担忧道:怎么办,刚刚忘了你喝过酒,我不会一会儿被查出来酒驾吧?
陆周瑜闻言笑着耸了耸肩膀,扬起下巴朝身后的酒店示意:那怎么办,不然今晚在这儿睡?
夏炎被他噎了一下,说算了,然后缓缓升上车窗,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夏炎。陆周瑜一只手按住上升的玻璃,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覆着一层湿润的雨膜。
待窗户停下,他才收回手,直视夏炎的眼睛,平静地叙述道:美术馆这个项目是受一位恩师委托才接下的,结束之后我还要回英国。
啊,夏炎跟他对视着,很快反应过来后又点了点头,哦。
展览结束这次展览时长共一个月,也就是说陆周瑜一个月后又要走了。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了。陆周瑜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没等陆周瑜说完那句路上小心,夏炎已经把车窗全部升上来,那句话的后半段被夹断在空气里,很快就落在车尾。
开出一段距离后,夏炎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雨太大,除了虚虚的光点,什么都看不到。
他又收回目光,一路很慢地开回家。
到小区便利店时,夏炎推开车门跑进去,头发登时被淋湿了。
店员是位之前没见过的年轻男孩,边说着欢迎光临边抬起头,见到夏炎楞了一下,以为他来避雨,指了指门口,那儿有伞,可以先拿去用。
谢谢,不用。夏炎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抖落掉身上的雨珠才往里走,买包烟。
店员看了看他,要什么烟?
夏炎目光巡视过他身后的货架,来回看了一遍,手指在台面上敲了敲问:有没有红旗渠?
红旗渠?店员重复了一遍,烟吗?
嗯,中原地区产的一种烟,红色盒子。
没有,不好意思。
没事儿。夏炎掏出手机扫码,那随便给我拿一包吧,还有打火机。
夏炎攥着烟走出便利店,站在檐下,不太想回家,家里那条金鱼制造的动静太小,还不如在外面听雨,于是他走了几步,坐在店外的座椅上。
这个时间四下无人,夏炎不顾形象地敞开腿,瘫坐在塑料座椅上,脖子枕着椅背,头向后仰去,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目光落在户外遮阳伞上的花纹,橙色的冰红茶广告,烟雾缓缓升腾,模糊了视线。
刚才陆周瑜说项目结束之后就回英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特意告诉自己?
是要他抓紧时间想嘴巴被咬破这个事该怎么算?
还是
十年前那个吻发生之后,夏炎只觉得头昏脑涨,心跳如擂鼓。
当时陆周瑜说:恋爱很麻烦,但接吻很简单。
于是他也佯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抹了抹嘴唇,是挺简单的。
实际上一直到两人重新爬树回到宿舍躺下,他都久久不能平息。
那一晚夏炎甚至忘记自己怕黑的事,没有开小台灯,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直到天空破晓,听到山间传来鸡鸣狗吠时才睡过去。
闭上眼之前,夏炎恍惚地想,明天还是问问陆周瑜,恋爱到底麻烦在那里了?
哦,不行。他又想,这样问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
那问问他叫什么,这总是可以的吧?
说来好笑,相处一个月,他甚至不知道陆周瑜的名字。在画室时大家都叫他瑜哥,他每一张画的落款,都只潦草地画两个字母Yu,他们日常对话里也未曾带过称呼,都是以你直接开头。
第二天,夏炎一口气睡到中午,天气阴沉,室内犹如傍晚一般昏暗,空气中漂着浮尘,如同一张旧胶片上的噪点。
他醒来后坐在上铺怔楞许久,想到那个吻,又匆匆下床,才发现下床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