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维转得很慢,只来得及一把抓住闻缜伸下来的手。
没怎么。
闻缜伸过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南廷又只能歪歪扭扭地顺着墙滑下去。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缜攥着他的手腕、将两只手一并抓住,然后撩开了他的衣摆。
他甚至还穿着睡衣。
南廷被迫止住了眼泪。他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又问:怎么了?
这么紧张干什么。闻缜反问道,不是难受吗?我教你怎么不难受。
?
南廷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
那你先松开我。南廷皱了皱眉,好痛。
闻缜抓他抓得很重。他起初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地抓自己,像是已经发现了他打算逃跑似的。然而等空闲的那只手再次伸下来的时候,他忽然间就明白了。
别躲。闻缜的语气平常,没事的。乖一点。
南廷全身都绷紧了。尽管根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害怕得要命,整个人都呈现出极度抗拒的姿态来:没事吗?
嗯。
真的?
云层不合时宜地散开了。一点浅淡的月光落在南廷的脸上,金色的眼睛里蓄着还没来得及落干净的泪水,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闻缜简直有点不忍心骗他了。
于是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去,亲了他一下。
南廷像是被安抚了,慢慢地放松下来。但他大概很快就后悔了,开始拼命地往后躲,背后却是厚重的墙壁,无处可退。想把腿收回去,却又被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分开了,让他无法动弹。
罪魁祸首甚至还有心情问他:好些了吗?
南廷已经不会说话了,只知道顺着对方的意思嗯了一声。他的心脏狂跳不已,眨了眨眼,眼泪又难以控制地流了出来,顺着脸侧滑下,落在闻缜的手背上。
弄完之后过了很久,南廷都靠在墙边没有动静。
闻缜给了他一点时间平静下来,把手擦干净之后才去叫他。原本以为他是睡着了,却看见他大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水。
于是取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南廷张了张口。他的声音很小,有点哑:不是爱哭。
那是什么?
你不明白。
闻缜笑了一下,心说怎么连他都学会闪烁其词了。他弯下腰来,像以往一样摸了摸南廷的头:不回去睡吗?
不想。
走不动的话,我可以帮你。
南廷简直要对帮这个字过敏了。他有点脸热,连忙说:不用
我要出门了。
南廷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可惜他现在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你要到哪里去?
去找姚凡,看他死了没有。闻缜轻描淡写地说。
原来他今晚是真的打算要出去。
周水凝临死前就拜托闻缜要照看姚凡,他现在才动身前去,其实已经有点晚了。毕竟白塔一出事,不管怎样,池最后必然都会怀疑到姚凡身上去。就算姚凡有能短时间内骗过他的方法,他和闻缜暗中联系的秘密也迟早有一天会暴露。
更何况现在顾问先生不知所踪,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在哪一天忽然出现在基地里。
要去多久?
一两天。闻缜说,大概以为他是像以往一样撒娇,想留在自己身边,不能陪你了。
嗯。南廷慢慢地说,他闭上了眼,那我等你。
关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南廷又在黑暗中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转身进了书房,在闻缜的书桌前坐下。
他没有开灯,但依然无可避免地透过镜子看到了现在的自己:眼角泛红,满脸都是哭过的痕迹,原本柔顺的额发乱七八糟地支着,是他受不了的时候把头埋在闻缜怀里蹭乱的。
南廷的目光停了两秒,又触电一般地飞快挪开了。他胡乱地从笔筒里抓出一支笔来,又找了张不大不小的纸,刚好能让他写完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那么大。
对不起。
握笔的手有点抖,写了三个字之后就写不下去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酸涩的情绪无声地腐蚀着他,五脏六腑都被浸透。他以前从来不会手抖,就算是有人死在自己身边,扣动扳机的手也不会动摇分毫。
池一直说情绪是恐怖的东西。它们操控人心,把人变得越来越不再像人,所以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是多余的东西。不被它们牵绊的人才能成为完人。
南廷把那三个字划掉了,深呼吸了一下,换上了更加公式化的语气:
很抱歉,我的确骗了你。
南廷不知道池说得对不对。
他只知道自己做不了他口中那个完美的人了。
池先生是我的长官,我是基地的477号成员。我应该是来杀你的。
但是我反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地写些什么,所以我打算走了。
希望你不要来找我。
写到这里,南廷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如水的月色从窗沿上透进来,温柔地抚在信纸上。
他没有提原谅这个词语,也没有再多写下自己任何的想法。
南廷合了合眼。
他拿起信纸,转身离开书房,一路来到已经被放空了水的水箱前,轻轻将它投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最后犹豫了一下。
闻缜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要哭。其实南廷也不太能理解自己,这是一种不受他思想控制的行为。
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明白的。
241说得很对。南廷想。
我大概真的很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