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六楼,打开家门。
灯亮着,没有人。
赵明明不在厨房,也不在洗手间,阳台更是没有人影。
只有餐桌上,放着一本鲜红的房产证。
我突然想起下车的时候,赵明明对我说的话,我的确没有听清,但口型却是清清楚楚的两个字
拜拜。
第76章 自我同一性分散 树挪死人挪活
《创世纪》中记载,上帝七天创造世界,第一天创造了光,第二天造空气和水,第三天造陆地、海和各类植物,第四天造日、月、星辰和定昼夜、节令、日子和年岁,第五天造各类动物,第六天上帝按着他的形象造人,第七天创造工作完毕,上帝歇了他一切的工作,安息了,并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
赵明明用六天给我创造了一个平静又安稳的,关于家的幻想,最后在第七天人间蒸发。
开什么玩笑,一条狗而已,我给了他机会,他自己不珍惜。
难不成他想当我的上帝吗?
做他的白日梦!
赵明明消失了,我重新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被我丢进垃圾桶,一个人快快乐乐随心所欲,高兴早起就早起,高兴晚睡就晚睡,没了赵明明在边上叨叨,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但我过得确实不太好。
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全是赵明明的影子,厨房里是他,浴室里是他,沙发上是他,阳台上是他。
双人床上剩下的半边枕头上还是他。
我每次打开门都能看到他曾经存在的痕迹,就像他还在这个家里等着我,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这些痕迹被我一点点盖住。
没了赵明明打理的屋子,一天比一天更乱,我总是把东西到处乱放,拆开的包裹、吃过的盒饭堆满桌子,迟迟不愿收拾。
这种事情怎么用得着我动手,赵明明和我说好他会打理一切的。
以前我自己住的时候虽然不如赵明明细致,也还算打理得比较整齐,但现在的我已经丧失了独自一人生活的动力。
我开始厌倦了。
这空虚的自由。
是不是我还要过得更狼狈一点,才会让他看不下去,回来继续和我维持那种平凡又温馨的日常生活?
都是瞎想,赵明明走了没几天,这个家就被我翻了个遍,他什么都没装,没有窃听器,也没有摄像头,我过得再狼狈他都不知道。
只有床底的墙面钉进去的铁环,和顶端连着项圈的铁链。
和上次他用来栓我的链子不一样,那根当着我的面被丢掉了,这根链子是新的。
我把这根链子从床底掏了出来,放在床上,塞进被窝,直觉告诉我这根链子就是赵明明还舍不得我的佐证之一,如果他真的打算把我抛之脑后,又怎么会在床底藏了这么一根东西呢?
真是一条满肚子坏水的疯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再不会干出拿链子拴着我的事情,还不是存了哪天要拴着我的打算。
一定是这样的,他肯定是因为我没听他的话非要去找医生,又和我闹别扭了,之前他也突然消失过,没过多久还不是自己巴巴的滚了回来,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就这么离开我?
在我让他登堂入室之后?
我又睡不着了。
如果我没尝过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平静生活的滋味,会不会没这么患得患失?
我到现在还是不觉得我爱上赵明明了,但我真的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侵蚀了我生活的每一处,即使人间蒸发,他也持续影响着我的生活,一秒钟都不放过我。
可他的确不见了。
我把赵明明的钱从医生的卡里取了出来,买了点保本理财,剩下的一大部分留着吃利息,要不说有钱的人越有钱,粗粗一算这笔钱每年利息都能赚个不老少。
杀了我也想不到,我的经济自由会是这么来的,不是因为我努力工作,也不是中了彩票,而是一条跟在我后面跟了好些年的狗,把自己这些年赚到的钞票和房子打包一起半卖半送全扔给了我。
可是我真的过得很不好。
我吃不好、睡不好,到最近我已经没有办法在那张只有我和铁链的床上安然睡去,一宿一宿地失眠。
沙发也不是个好去处,一坐下来就会想起赵明明曾经在这张沙发上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在沙发上睡到半夜,又偷偷摸到床上睡上一会儿,再趁我起床之前睡回沙发上。
我知道,这间小房子已经不再是一个能让我放松的家。
我推迟了下班的时间,总是在办公室待到三更半夜,累得睁不开眼才离开,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到家以后倒头就睡,多一丝精力我都会胡思乱想。
啊,到处都是赵明明的鬼魂,可他甚至还没死。
他是不是死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他闹个别扭也太折腾了,要在外面待多久才满意?这个家他不要了吗?
难不成他觉着他把欠我的东西全部还给我,他就彻底和我没瓜葛了?
我不想回去了。
显而易见,我的状态相当不妙,而我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自己闷在心里,让痛苦和寂寞不断发酵,让糟糕透顶的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我需要一个能够排解空虚和寂寞的人,排解不了也没关系,让我换个地方呆呆也可以。
可如果我不回去,赵明明回家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回来以后发现家里乱七八糟的,一定会觉得我很没用,离了他就是个废物。
不能让他得意。
我把家里一点一点收拾整齐,尽力归置成赵明明离开前的模样,我将全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试图将我的生活扳回正轨。
直到今天凌晨,精疲力尽的我打开了家里的大门。
属于赵明明的东西全部消失,被他一股脑打包带走,一点没剩。
床上的链子和项圈也不翼而飞。
他来过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宿没合眼,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真情实意等他回来,等得焦头烂额,现在他是回来了,回来收拾东西滚蛋!
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个赵明明到底要怎样才会满意?!
我都愿意跟他一起过日子了,他还要怎样?
他不要我了。
真有趣啊,我被一条狗抛弃了。
天蒙蒙亮,我向公司请了一天事假,晕晕乎乎出了门,我需要一个能够陪着我的人,我想我有合适的人选。
傍晚,我闯进方坚的工作室。
柜台后的他气色不错,看到进来的人是我,显得有些惊讶,我走近柜台,低头望着许久不见的同乡、炮友、曾经的垃圾桶:好久不见,我来道歉。
你怎么回事,你生病了?方坚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有趣:这是刚从医院出来?
我摸摸自己的脸,最近的确瘦了点,但至于憔悴到他以为我刚从医院出来吗?
我来借住啊,我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在柜台上:新买的车,送给你抵房租好不好,让我在你这里住下。
我挑了一辆新款小轿车,比赵明明那辆更好。
你把我手机拉黑、好友删除,消失了这么久,一脸命不久矣的样子突然来我这儿,开口就是借住一段时间还搭辆车?方坚皱着眉头,眼神在我和车钥匙之间来来回回:这是上哪儿打劫发了财正在躲警察吗?
我失笑,去一旁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柜台后坐下:想象力挺丰富,你电话不是我拉黑的,我也没违法犯罪,不用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