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坚咬着下嘴唇,眼神左移右闪,也不回我话,只是闷声开着车,开出去好一会儿才一点一点从嘴里挤了几个字:我没想害你。
他这话说出口,几乎坐实他背后还有另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这是血气上涌还是失望透顶,恨只恨当时急着搞翻许新荣,近在迟尺的危险全都视而不见,搞到现在眼前又不知道有个多大的坑等着我这个傻逼一头栽进去。
深呼吸、深呼吸,多大的阵仗都见过了,慢慢来,不冲动,不恼火。
方坚,别的事咱们都别说了,现在说也没什么意思,这会儿我真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现在信得过的人除了你再没别人了,这个事情你心里有数。
他重重点头。
我长舒一口气:告诉我,是许新荣吗?
他摇了摇头。
怪异的感觉在车内蔓延,我当然很庆幸不是许新荣,如果是许新荣,在这以后我自然没有好果子吃,下了车被他抓着脑袋薅到小黑屋里暴揍一顿都算是轻的,但不是许新荣,又会是谁?
有谁会心甘情愿帮我整治许新荣?许新荣倒了又是谁乐见其成?
还能是谁?
我几乎笑出来了,我真是蠢得花样百出,这有什么好猜的,我活这么大年纪,这世上除了我亲爱的爹妈,还会有谁能这么处心积虑持之以恒的惦记我呢?
去他妈的。
我劈手抢过方坚放在支架上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向下滑个没完,滑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么滑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又往上滑了好半天打算重新找,翻了几下毫无头绪,急急忙忙回到桌面点开微信,翻了几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乱七八糟的信息在脑子里撞个没完,一口热气在胸口跟着乱窜,我握着方坚的手机目眦尽裂,恨不得把他的手机整个捏碎。
我点开拨号盘,拨出几个月前被我拨了无数次的那个号码
嘟嘟
哈哈,不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喂?
我在窗户上狠狠撞了两下脑袋,撞得头晕眼花却还是像梦里,眼睛又酸又涩,眼角止不住的眼泪糊住我的视线,我好像握着方坚的手机哭嚎不止,又像是倒在座位上魂飞九天。
恒哥,你还好吗?
好你妈,我难受,我恶心,我想吐:赵明明,你怎么还没死,你死了就好了,你快点去死行不行,是不是你死了我才能过点安生日子,你活着干什么,你怎么还活着
看来恒哥这几个月过得很好,电话对面的声音镇定又平静,夹着我无法忽略的尖锐意味:晓得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放你妈的心,给老子死出来!
有本事你躲我一辈子。
你知道我可以。
这么说话的赵明明让我感到异常陌生,我一时语塞,脑子里一团乱麻,侧过头打量着一旁的方坚,他早就两眼无神面色煞白,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呆呆开上了高架,朝着他的工作室前进。
赵明明,现在是方坚在开车,我给你两条路,要不你乖乖死出来,要不我把方向盘抢了,我和他一起在高架上同归于尽。
你知道我可以。
长久的沉默过后,电话对面的赵明明居然笑了起来:好的恒哥,一会儿就到。
我挂了电话,颤抖的手将手机放回支架,重新躺回座位上,车里的空气沉闷乏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僵硬。
方坚打开车窗,微凉的秋风吹走焦灼的气氛,让紧张的情绪变得不再那么紧绷,我摩挲着安全带的边沿,终于回过神来。
我把手背放在方坚的后颈上,湿润的汗珠沾在我的皮肤上:为什么是赵明明?
天气早已转凉,一滴汗水却从他的脸颊滑过:没办法啊,阿恒,除了他,还能是谁呀。
我顺着方坚的后颈,轻轻抚摸,汗水在我的手心抹开,像是在摸一尾搁浅的鱼,他说话的时候很用力,连后颈的肌肉也微微抽动:我代替不了他,而你需要他。
车终于开到了方坚的工作室附近,我们在小区外围找了个车位停下,方坚倒车技术和他开车技术一样烂,停得歪歪扭扭的。
他下了车,一反常态牵起我的手与我肩并肩慢慢走着,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没甩开他的手,只是看着他自顾自朝我说话:阿恒睡觉的时候可吵啦。
我打呼?我有些意外,以前读书的时候没听人说过这茬,难不成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打呼了?
不是不是,你说梦话呀,很可爱呢,方坚摆摆手,笑着说道:你猜你一直叫谁的名字?
我低头,把手从方坚的手里抽走,快步走在前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一路无言。
第103章 焦躁不安心乱如麻 昏头转向糊里糊涂
我闷头走在前头,推开方坚工作室的大门,素来整洁明亮的一楼看起来乱七八糟,没洗的衣服和杂物堆了一地,这些日子方坚都耗在了我那里,连自己的小窝也没空打理。
最近辛苦你了,我弯腰把沙发上团在一起的脏衣服推到一边,坐了下来: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
方坚站在我面前,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却挂着一抹爽朗的笑:阿恒对我总是很客气呢。
我摇摇头,拍了拍剩下的半边沙发示意他坐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确实帮了我,虽然有些地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吧
但是一码归一码,方坚也摇了摇头,却没坐在我身边,而是转身开始收拾屋子:你觉得欠了我人情,不好意思怪我没告诉你所有的实情。
被说中心思的我有些窘迫,方坚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我刚刚确实很生气,但冷静下来我也明白他的做法没什么问题。
我被困在许新荣身边,所有的事情都只能依靠方坚去执行,我除了给他指条明路以外什么都做不到,而他对相关的事务毫无概念,纯属被我逼着赶鸭子上架,不出纰漏就已经是个巨大的奇迹了。
或许他抱着不单纯的想法摇摆在许新荣和赵明明之间,但不管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从结果来说,没他帮忙我也不可能整治得了许新荣。
现在怪他没讲实话,对他感到失望,还不如怪我自己没能耐,不借住外力就成不了事。
难不成他和我说实话,我就能顺顺当当靠自己的能力扳倒许新荣吗?
太难了。
我坐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一样生着闷气抽着烟,方坚脸上爽朗的笑也挂不住了,绷着个脸在我眼前洗洗晒晒转来转去,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没来由地一阵心焦。
是不是我太小气了,真的感受不到人家对我有多好?
可我受了那么多苦,生会儿闷气难道很过分吗?